第九章 最是一年春好處
清晨,當金色的陽光投在窗戶上時,鳥雀嘰嘰喳喳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濯塵閣坐落在臨江鎮的第一大村長寧村,四周大家小戶,鱗次櫛比,極土木之盛。
這是鎮上唯一的一所鄉塾,為瞿平所建。瞿平是濯塵閣里名望最高的先生,要是論起授業解惑的本領,即便遇上揚州或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知識分子,見到他也得尊稱上一句“瞿先生”。
瞿先生不枉十年寒窗苦讀,第一年參加鄉試便成舉人,後經三級考試獲得貢士,不過在皇帝主考的殿試中發揮失常,排名列後。當然,最後還是在朝廷做了幾十年不大不小的官,再後來辭官回鄉,辦起了私塾,也算是爲了了卻年輕時的一個心願。
小鎮沒有什麼大人物,瞿平應該算得上是第二號大人物了,好歹也是在京城裏當過官的,俗語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是這個道理。
這第一人自然是秋生的爹爹秋永長,不過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又有誰還記得清十年前的事呢?有的話,估計現在的墳頭草約莫一米多高了。
這十年來,變數太多,有些故事甚至來不及載入史冊。
久而久之,瞿平就被鎮上的人公認為最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當然還是很多書香門第家庭的大恩人。
讀書求學雖不是窮人家孩子的唯一出路,但無疑是出人頭地最好的方式。
不管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的,這一直是最大的道理,也是最毋庸置疑的道理。
鎮上的日子雖是平淡,卻也安穩,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味,只是遺憾,很多人窮盡一生,都沒有走出過這位於揚州地圖上的方寸之地,更不用說大夏王朝了。
這世界雖不平凡。
但那些平凡的人卻在這裏活著。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入房間時,秋生便醒了過來,如往常一般洗漱穿戴好之後,他推開了房門。
清晨的東郭村萬籟俱寂,晨霧瀰漫,停僮蔥綠。這是很美的景色,至少在臨江鎮活了十五年的秋生從未見過這般美麗的景色。
秋生的心情也因此變得不錯,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準備叫顏新一同去學堂。
但當他轉過幾個屋角,正要朝著長寧村的方向走去時,顏新已在路口向他揮手,手裏還提著兩份早點。
秋生一愣,很自然的接過,好像是在做一件再很平常不過的事。
秋生有想過胖子今天也會早起,只是沒想到他起的居然比自己還早。
所以他愣了一下。
“小胖,原來卯時的臨江鎮是這樣子的啊。”
“你看,草尖上還有露珠…”
“哈哈~走快點,正事要緊。”
……
西嶺抱著兩卷書,走進了濯塵閣的書苑。
作息亭的第一聲鐘鳴恰好響起。
如今是季夏時節,晝長夜短,所以天亮的很早,因而每逢先生講課的時候,差不多已是日上三竿。
西嶺斂了斂心神,心想來的應該不算是很晚。走進學堂,環顧了一眼堂內,才瞬間傻眼。
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懶鬼今天居然來得這麼早,真是百日難得一見。西嶺不覺瞪大眼珠,方纔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可以說這是秋生今年的第一次上學早起,這是舒清也沒有料到的,如果說是昨日的一頓體罰開啟竅了,那效果豈非是太明顯?不過這其中的原委,大概只有秋生和顏新知道。
此刻秋生正耀武揚威地坐在顏新的書桌上,大肆炫耀昨日的英雄事蹟,周圍聚著四五個少年,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就連平日裏讀書最為刻苦的李義榛,也偷偷湊了前去。
江湖故事的感染力可見一斑!
見到西嶺,秋生揮了揮手,但後者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徑直走到自己的桌前,翻開書卷低頭讀了起來,好像對於昨天的某事依然耿耿於懷。
秋生已經習慣她的冷淡,心情絲毫不受影響,笑眯眯的繼續說道:“我自坡上西北望,只見那刀客,左牽馬,右提刀,蓑衣笠帽,一騎卷平岡……”
“哇塞。”
“那後來如何了?”
秋生伸了個痛快的懶腰,然後指了指顏新。
小胖立馬心領神會。
“至於後來嘛,這事只有三個人知道,天知,地知,我知…”
沉寂良久的顏新故作高深的賣起了關子,哼!終於輪到我的戲份了,不好好表現一番豈不是辜負了老大往日的悉心栽培,更何況昨夜晚歸還受了一點皮肉之苦,此時不享受一下那太陽的餘暉,更待何時。
幾個少年簇擁在一起,爆發出不絕於耳的驚歎聲。
他們只覺得今日的陽光,甚是刺眼。
學堂內,又有不少人投去詫異的目光。
“西嶺。”
忽有一道輕柔的嗓音響起,西嶺抬頭,然後便是見到,在她的書桌旁,一名少女正面帶微笑的望著她。
少女姓周,名楚楚。是西嶺的同桌,人如其名,楚楚動人。
西嶺輕輕“嗯”了一聲。
周楚楚雙手托腮,說道:“這個秋生還真是胸有點墨,你看他誇誇其談的樣子,哪裏像是在自吹自擂,倒是像真的一樣。”
西嶺對此,只能翻了個白眼。
周楚楚看她盯著書卷發呆,便笑湊到她的跟前,朝她吹了幾口氣,“我看上秋生了,可不許你喜歡他,只許是我!”
周楚楚是天真爛漫的笑語,西嶺卻是心驀然急跳。
……
一日之計在於晨。
而晨讀是書苑長此以往就有的良好傳統。
只是今天的讀書聲似乎和往常有點不一樣。
以前是朗朗書聲,而今天卻是風聲笑聲,聲聲入耳。
講師瞿先生看著那處的動靜,雙眉微挑,隱隱有些不悅,負在身後的戒尺輕輕一彈。
鐺!
一道尖銳清脆的器音響徹堂前。
眾弟子心頭微顫,頓時回過神來,趕緊跑回到自己的書桌上,端端正正的坐好。
學堂間無比安靜,就連遠處樹上的鳥鳴都清晰可聞。
瞿平的視線在弟子們間移動,在秋生的身上停留的時間稍長些,最後落在了顏新身上。
“是不是想造反?整個班就你跳的最厲害,給我站在堂前,面壁思過!”
顏新已經不是第一回替秋生背鍋了。
剛在心裏苦嘆過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的顏新乖乖走到堂前。
挺胸,抬頭,面壁,不思過。
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讓堂下眾人不禁有些瞠目結舌。
若要論起領罰的淡定與從容,這胖子,絕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秋生心有餘悸的摸了摸鼻子,遞給顏新一個感激涕零無以言表的眼神。
後者已是滿臉黑線。
就在這時,瞿老夫子又開始了他的高談闊論。
“我不管你們以前學的如何,都要爭取在一個月內熟背《九州志》,如此纔有望在一年後的鄉試中脫穎而出,成為真正的讀書人,而不是永遠的停留在書童門第的階段,以為識幾個大字就很了不起了。”
“但是對於那些天生是榆木腦袋的人,我也不做過分的要求,揠苗助長,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所以,我完全鼓勵你選擇另一條出路:去浸淫武道。每日聞雞起舞,苦練武藝,想必有一天也會成為一個精忠報國的大夏英雄。有言曰,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這也不無道理…”
瞿平有些感概,這段話雖是講給弟子們聽的,可他又何嘗不是深有體會。
古人常說,文以載道,也僅僅就只能是載道罷了。誅妖邪,退魔孽,止叛亂,定山河。這些事只有那些莽夫會去做,不過也只能是他們。要論起領兵打仗,沙場征伐,還真的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大夏王朝以武立國,首重軍功,自明帝建國以來,三千年內武道能人輩出,代有高絕,執耳中州。曾有盛世雲銷雨霽,四方太平,還得得益於他們。如今這天下擾攘,說到底,還是缺了那些威震八方氣吞山河的豪俠志士…
“先生,揚州大陸的青鸞峰是不是要開始十年一次的湘門收徒了?”
說話的少年不知從什麼途徑打聽了一些湘門劍派的事情,知道對於濯塵閣的弟子來說,會有一次入選湘門的機會。
瞿平微微一怔,然後笑了起來,說道:“我和湘門的師祖確實是有些交情,早在京城為官,我與他之間便談過此事,我意回鄉辦學,他則入青鸞峰為師。有朝一日,我們強強聯手,致使物盡其才,人盡其用,為揚州培養出一批俊傑子弟…”
忽有驚歎聲起,不絕於耳。
在世人眼中,雄恃青鸞峰的湘門劍派可遙想而無法近鄰的仙家福地,一旦進去其中便意味著有了登臨天地的機緣,再也沒有了凡俗的苦惱和世俗的困頓,集大成者方能忘卻生死,擺脫六道輪迴。
如此湘門何以不讓紅塵凡人心馳神往?
秋生也是這凡人裡的一員。
此次的湘門收徒十年一遇,若是錯過了,等到下次再遇,只恐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後天的武學考覈,青鸞峰的外門弟子將會和我一同見證,你們回去可得好好準備,切莫要損了我的顏面!”
先前只是驚歎,因為很多人還是抱有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想法。但現在的學堂裡…切切實實是譁然一片。
青鸞峰的外門弟子,聽聞也可一劍西來,不知當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