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世上再無明空
離長寧村數千米的後山,李義榛帶著木劍路過那裏。
附近河田密佈,青山翠綠。
李義榛不太高興。
他愁眉苦臉的看著眼前這個躺在窪地上的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衣衫襤褸,渾身上下滿是泥漬,鼻孔裡只有微弱的呼吸,但即使這樣,他的右手始終緊緊握著一把劍。
李義榛覺得這樣劍不離身的人,應該就是江湖上的俠客,武功肯定要比他強上不少,若是自己救了他,或許還能拜個師傅,學個一招半式。
抱著此般單純想法的李義榛,不顧淤泥會弄髒衣服,背起昏迷不醒的少年,一瘸一拐的跋涉了數里路。
爲了讓少年快點恢復,李義榛在經過家裏人許可後特意去鎮上採購了一些黃芪當歸,還宰了一隻母雞熬成了湯。
悉心照顧數日,少年終於醒了。
“我在哪裏?”少年望著李義榛問道。
這是文峰甦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
少年的臉生的有些黑,很結實,眉心還有一顆黑痣,給人一種很痞性的感覺。
李義榛愣了愣,說道:“這是我的家。”
文峰摸了摸後腦,很認真的說道:“這床睡的真舒服,比起來河亭陰暗潮溼的山洞,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青鸞峰裡的外門弟子,向來是鑿穴為居,野果裹腹。
李義榛並不知道,所以有點意外。
“我叫李義榛,揚州臨江鎮的長寧村人。”
他覺得,見到陌生人率先做自我介紹是一件很禮貌的事。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可是我沒有帶錢。”文峰的態度很誠懇。
顯得有些尷尬的李義榛瞥了少年一眼,歉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自報家門並不是爲了日後少年的報恩。
“我的劍呢?”
文峰突然變得很嚴肅,因為作為一個劍修,劍不離手本來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俠客和劍,在所有的湘門弟子看來,都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李義榛的房間是在西邊的屋子,光線有些幽暗。
那把長劍安靜地掛在牆上,劍身鋥亮,顯然是被人用心的擦拭過。
李義榛由牆上摘下了那口長劍,更似重有萬鈞!
“謝謝。”文峰感激的看了李義榛一眼,黝黑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
現在,他自覺得很高興。
青鸞峰已佔有了他十年的漫長歲月。
十年來,他除了和峰裡的師弟師兄共同修行過以外,從來不曾下山和任何人結交過。
是以他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留在記憶深處。
眼神飄向遠處的文峰,木訥地接過劍,眉頭微皺,用沙啞的聲音喃喃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李義榛身旁的少年,滿臉肅穆寂然,看上去十五六歲,劍目星眉,但是神情落寞,似乎與這世界無半點牽連。
但是更加讓人側目動容的是他始終緊閉雙眼。
活像是一個死人。
李義榛覺得他可能是還沒有休息好,便不再出言打擾。
他推開簡陋的房門,輕輕走了出去。
這座叫臨江的邊塞小鎮,比不了揚州的繁華,但也算得上熱鬧。
李義榛的家,地段不錯,出了院門就能看到鎮上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是溫馨。
……
轉眼就到了晚飯的時間。
房間裡還是如常的安靜。
不過這樣的環境,倒是很適合讓一個人做出抉擇。
盤膝而坐的文峰手結印契,氣沉丹田,口誦真經,正是湘門劍派的“玉龍吐息”之術,等到他起身時臉色已經紅潤如玉,小心翼翼的將那把劍遞給門口的少年,抬頭道:“李義榛,這把劍送你了。”
“我不要。”李義榛同樣認真的看著他。
文峰走進屋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這把劍喚做明空,從今天起,它便是無主之物。”
長街仍然繁華,風卻已經很冷了。
冷得就好像是文峰的微笑一樣。
世上沒有一把劍的愚鈍,能比得上明空。
世上也絕沒有一個人的平庸,能有湘門第六代外門弟子文峰那麼的平庸。
這是青鸞峰人盡皆知的事。
文峰自然也清楚的很。
而現在,那把愚鈍的劍,已不再像往日一樣緊握在文峰的手裏。
然後,李義榛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
他聽見一種尖銳的,無法形容的,彷彿深入骨髓令人覺得極端壓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