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沃野千里，九州之土。

    景道十六年間，天下擾攘，民不安生。

    周王承德權傾朝野，手握重兵十萬，割據江南。

    ……

    ……

    唯揚州偏安一隅。揚州乃九州之一，毗鄰百越之地，終年水源充沛，氣候宜人，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自古以來就是文人墨客的吟詠之地。

    當然，州中也不乏散落著一些僻壤村鎮，其中有一座小鎮位於西南島嶼，因臨清平江而名為臨江鎮。

    適逢季夏之月，正是這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但臨江鎮的居民卻不認為是如此。

    尤其是這個叫做秋生的少年。

    秋生是第一次來到鎮上的後山，當他從學堂回來時，聽說後山有密林，林間有桃木，而桃木又是陽剛之木可用於做木劍，所以就帶著西嶺來看看。

    後山是臨江鎮的避暑聖地，植有百種樹木千類花草，依山傍水，四季如春。

    ……

    “看來俗語說的不假，果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越揚。”坐在竹椅上的少年，有模有樣的喟嘆了一句。

    “上有天堂，下有越揚。”這句俗語在大夏九州的風土謠諺中，應該算得上是廣為流傳的了，意思是天上天堂是最美的，人間的百越與揚州是最舒服的。

    秋生的嘴裏叼著一根甘草，嚼了幾下，偏頭望向木樁前面一名半蹲的少女。

    那名少女扎著兩個長長的馬尾，衣衫樸素乾淨，不是特別好看但是很耐看。如果她抬起頭的話，應該會看到她清澈的眸子。

    但她始終沒有。眼瞼低垂，柳眉微微蹙起，左手拿著約莫二尺長三寸粗的桃木，右手持一柄小刀，很費勁的削著。

    周圍還是那樣安靜，林間的蟬鳴聲變得越來越清晰，漸漸壓過了刻刀的聲響。

    將嘴裏已經無味的甘草“呸”的一聲吐到地上，秋生嬉笑道：“西嶺，昨日兒我聽義榛那呆小子說，長寧村裏來了個仙風道骨神仙般的人物，不如我們午後也過去瞧一瞧，怎麼樣？”

    桃木的樹皮已經被刨去了大半，露出了淺淺的黃色，少女的瓊鼻上有細小的汗珠若隱若現。

    “不去。”西嶺無動於衷，依然歪著腦袋看也不看少年，細緻削著桃木，那般無聊的事，她纔不會去理會。

    看到這些，秋生纔想起此次後山之行的初衷：是爲了透過三日後的武學考覈。

    三日後就是武學測驗的最後期限了，而考覈的內容是初入江湖的第一課。

    哪個孩子的心中沒有一座江湖？

    何謂江湖？俠氣二字當先。提到俠氣，人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俠客了。那無疑是一個蓑衣笠帽，風流寫意快意恩仇的大俠形象，劍收時淵渟嶽峙，劍起時又能揮出一片水銀瀉地雲捲雲舒。

    在江湖之中要為俠客，必先為劍客。而要成為一名劍客，得有劍。

    故而江湖第一課的內容，便是擁有自己的刀和劍。小孩子又不能使真刀真劍，先生怕他們誤傷了自己，這纔有意讓他們去做一柄屬於自己的木配劍，也好讓他們知曉行走江湖的不易。

    想到此處的秋生忽然說道：“其實做木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只要方法得當，只需半日即可。”

    少女終於抬起頭來，眼睛如秋天的溪水，清澈無比，沒有一絲雜質。

    “真的嗎？”

    “真的。”

    少年繼續說道：“首先，選材很重要，蟠桃木比油桃木要好，因為它的質地好，結疤少。再者，選擇的樹齡也很重要，樹齡太大，木質易疏鬆，樹齡太小，木質又不堅硬……”

    西嶺眼裏的狐疑漸漸淡去，只留下了些不解的情緒。

    看著這樣的眼睛，秋生覺得很享受，緊接著說道：“你還要幫我做一柄木劍。”

    西嶺停下手中的動作，伸出一根手指，朝少年翻了個白眼。

    食指，左右搖了一搖。

    秋生神色如常，這是自小和西嶺慣用的交流方式，食指左右搖動，就是堅決不同意，說得再多也是白費口舌。

    “西嶺”是學堂裡先生給她取的名，女孩爹孃早逝，自幼就和爺爺一起生活，這些年爺女二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是清苦。

    西嶺的性子清冷而孤僻，就和西邊的山嶺一般幽靜低沉。

    秋生是她唯一願意說話的朋友，沒有人知曉其中的原因。甚至在平日裏，少年還經常欺負她。

    “西嶺，我去四處走走，尋尋看這附近有沒有蟠桃木。”

    少年站起身，一本正經地說道。

    西嶺蹲在原地，晃了晃有些麻木的左手，直起身板一刀一刀刻在桃木上，嘴裏還碎碎的唸叨著：“死秋生，懶鬼，死秋生…”

    彷彿那刀子是刻在某人的身上一樣洩憤。

    ……

    秋生走出林間，就自動停下了腳步。

    少年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負手站在坡上。

    有風徐來，吹得他衣袂飄然，再配上那清秀的臉龐，倒是與鮮衣怒馬威風八面的世家子弟有幾分神似。

    與林間相比，坡上的視野開闊了許多，村鎮裡的一切，此刻都可盡收眼底。

    秋生眯起了眼。烈日下，一個裝束簡單的胖子火急火燎地奔了過來，臉上還掛著貨真價實的豆大汗滴，有趣的很。

    胖子模樣的少年衝到秋生身前，喘著氣道：“老大，我都找你半天了，還是向西嶺的爺爺打聽才知道你在這裏避暑來著。”

    秋生擼了擼袖子，兩眼放光地問道：“怎麼樣小胖，見到那位世外高人沒？”

    累的半死的胖子漲紅著臉罵道：“他孃的，沒見著。”

    秋生納了悶了，道：“這就奇了怪了，呆子從來不會撒謊。難道真是個高人？聽說高人都不會輕易露面哩。”

    胖子名為顏新，是秋生的同窗同桌，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彼此稱兄道弟，關係可不是一般的鐵。這不，正同在村裏的學堂求學，倒是兩人一起幹過不少偷雞摸狗的勾當，不過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恐怕連小惡也算不上吧。

    “要是那呆小子敢騙人，明兒上學我捶死他。”顏新抹了把汗，他是現在是真的有一肚子氣無處發。

    “顏小胖，稍安勿躁。”秋生拍了拍顏新的肩，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臨江鎮有七個村寨。

    長寧村乃是第一大村，南通揚州大陸，西往妖域，位於鎮之中央，最是喧囂。

    東郭村是第二村，秋生、西嶺、顏新自小生活於此。

    兩村相隔十里。

    ……

    日行中天，陽光不慍不怒，卻在陣陣罡風和炊煙中迷亂的有些醉態。

    下一刻。

    秋生停止了眨眼。

    顏新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

    壟上。

    似是有人來。

    一匹瘦馬，一柄用黃布包裹的寶刀斜跨肩上，揹帶些許破碎的斗笠，像普通江湖客的裝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