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揹着西嶺從後山走到東郭村，秋生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意識到當北路的斗折蛇行。不過布衣少年非但沒有生出疲乏的感覺，反而感到歡喜。

    西嶺起先是不願意讓少年揹着走的，她踉踉蹌蹌的走了一段，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歇，也不讓秋生扶著，僅半里的小徑讓她生生走了一個時辰。秋生等的急了，看的也急了，每次都是信誓旦旦的說“你一個人慢慢走，我先回去了”，但是每次卻都會屁顛屁顛地跑回來哭訴道“姑奶奶，你倒是走快點啊。”

    少年倒是沒什麼。

    西嶺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黑夜的蔓延，漸漸勾起了女孩嘴角的那一抹憂慮。

    她在想，或許爺爺還在等她回家。

    秋生丟完石子，拍了拍手掌，笑嘻嘻道：“嘿嘿，西嶺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時我也就是有心無意地捏了一下你的小臉蛋，結果被你拿著木棍追著跑了好幾里路，你說我冤不冤？還有那次，你在落日灣偷偷哭鼻子我好心過去安慰了幾句，也被你沒來由的揍了一頓……最近的一次是前天，你說我‘流氓’，其實那天…”

    少年出發時在路邊撿起很多形態各異的小石子，足足有一大把，然後每次止步，他便無聊的扔一顆，丟著丟著，也就沒了。

    西嶺仍是以一個極為緩慢的速度往回走。

    “喂，西嶺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走慢點等等我。”

    “對了，還有這次。我雖然沒有幫你打回去，不過好歹是英雄救美的壯舉，還替你捱了一腳到現在痛著咧！你非但感謝的話不說一句，還…”

    西嶺嗔了已湊近的秋生一眼，“還怎樣？”

    “還…。”

    “快講！”女孩再次蹙起了眉。

    “哈哈，西嶺。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西嶺擺出了一副“不想看見你”的表情。

    秋生笑道：“還是讓我來揹你吧。”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受，以前我犯錯挨鞭子的時候，都要在床上躺上一兩天才能活蹦亂跳的，不過現在倒是挺扛揍了，就算是被我孃親打上一頓第二天也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照樣去學堂。西嶺你還是個女孩子呢，有時連我都會覺得你比一般的男孩子還厲害。你看咱們村的那個馮小子，遇上事就哭哭啼啼的，你比他強多啦。”

    少年一臉追惘的神色。

    女孩視若無睹。

    “別人求我揹她我還不背呢，你真是身在福中不中福。”秋生氣哼道。

    西嶺慢慢地點了點頭，啐道：“哦？那要是女孩子你也不背？”

    秋生遙望著遠方，道：“這個得看體重了，太重我背不動，太輕長得不好看我也不背，長得好看又不重要是我不喜歡也還是不背。”

    西嶺失笑道：“還挺挑剔，那你為啥要揹我呢？”

    秋生無恥的道：“我願意唄。”

    西嶺沒有見過像秋生這樣臉皮這麼厚的人，偏偏還厚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連這一點女孩的小心思也看不懂。

    “秋生！”直到有一次，西嶺實在是走不動了，她咬咬唇對著前面正坐在大石上等待她的少年豎起了小手。

    食指，向下彎曲。

    那是，同意！

    秋生興奮地跳了起來，然後拍拍屁股躍身下石。

    在背起西嶺的瞬間，秋生能夠感覺到女孩的嬌軀似乎是僵硬了一瞬，然後她便是偏過頭，心不在焉的看起了風景。

    可惜秋生沒能看見，那一刻，女孩如白玉的臉頰上，極為罕見的浮現了一抹緋紅。

    “啊…”

    秋生的這一聲痛苦的呻吟來得好像很不是時候。

    實實在在的令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流氓形象又高大了一分。

    當所有的鞭痕舊傷被同時擠壓時，很難想象那一瞬間有多麼痛苦。

    秋生面色驟然大變，緊緊咬起了牙關。

    西嶺的臉紅得更深了，像熟透了的櫻桃。

    “秋生你快放我下來，你這個偽君子。”

    她的手在秋生的腰間狠狠的擰了一下。

    後者好像沒什麼感覺。

    ……

    西嶺在秋生的背上，說話時，兩隻腳一蕩一蕩。

    因為是天真爛漫的年齡，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

    當第一顆星星爬上夜空的時候，西嶺已經睡著了。

    她細密纖長的睫毛，在星光下，如兩隻小蝴蝶在休憩。

    ……

    秋生在不停地喘息，流汗，前進…

    遠處的丘陵，近處的溝壑，都被濃濃的夜色抹平了，大地像一塊巨大的黑布。

    西嶺的小腦袋枕在秋生的肩上，鼻翼很有節奏的律動。

    此間呼吸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