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蔣瑾年的回答，顧謙非掐滅了只抽到一半的煙，回身走進配電室，拍了拍方嵐欣的肩膀，“讓其他人看就好了，你出來一下。”

    方嵐欣知道他是個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既然打斷自己觀看監控錄影，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當即起身，對著身旁的中年警察交待了一聲，“老李，這邊你來負責看一下。”

    顧謙非這才發覺方大隊長帶來的兩個助手是老李和小丁這對搭檔，於是遞了一支菸給老李，和小丁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帶著方嵐欣來到配電室外，他纔開口說明緣由，“這監控怕是查不出什麼，兇手還是在七個嫌疑人當中。”

    方嵐欣聞言錯愕地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認真觀看錄影的老李和小丁，不解地問到，“這錄影纔剛剛看到一點多，還沒到死者的死亡時間。你是怎麼做出這種判斷的？”

    顧謙非衝着蔣瑾年努努嘴，“他說這個車庫管理系統採用的是車牌識別系統，而不是感應卡。”

    電子技術方面本來就是方嵐欣的薄弱環節，聞言更是一頭霧水，“這說明什麼？你倒是說清楚啊！”

    顧謙非本來也沒打算藏著掖著，當即做出解釋，“如果是感應卡門禁，每部車子裡都會有一張ETC感應卡，透過短程微波通訊來判斷是否有車輛要出入。這樣一來，如果兇手是透過地下車庫進入別墅，就需要持有一張感應卡。也只需要一張感應卡！”

    對於他直觀的解釋，方嵐欣一下子就聽懂了。她往常開警隊車輛上高速或者過橋的時候，都是走的ETC車道，基本明白其工作原理。

    “那麼車牌識別系統呢？”她追問到。

    “顧名思義，這是採用影像識別系統，透過識別指定車牌號碼來開關門禁。對付這種門禁，兇手想要出入地下車庫，就只能開車，而且是在蔣家別墅車庫管理系統裡有登記過的車。”

    說到這裏，顧謙非長嘆了一口氣，“除非兇手是傻子，不然怎麼可能大搖大擺地開著別墅裡登記過的車輛作案。而且我剛纔看過了，這裏就登記了六部車，現在都停在車庫裏。”

    “你的意思是說，11日晚到12日凌晨這段時間，如果是外來兇手作案，只有可能是開著張管家那輛車，才能進入地下車庫。”方嵐欣終於明白顧謙非說監控查不出來的原因。“所以現在還是要按昨晚說的方案咯？我馬上安排。”

    於是，顧謙非和方嵐欣在蔣瑾年的陪同下回到一樓，三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方嵐欣要去通知各嫌疑人晚上準時赴約，實施顧謙非要求的現場覆盤。從《刑事偵查學》的角度，這是一種行之有效的偵查破案手段，透過現場的再現，判斷各個嫌疑人的證詞真偽，分析每個人的作案機會。爲了避免有人爽約，她準備走正規的傳訊渠道。

    而蔣瑾年則要準備好接待工作，還原一週前的那個夜晚。這部分工作其實從一大早就已經開始著手進行了，比如說餐廳裡換上西餐桌，就是其中一件。

    只有顧謙非忙的不是投毒案的事情。他悄悄地溜回三樓朝北客房，去關心對趙家別墅的監聽和監視情況。遺憾的是趙富貴離開趙家別墅唯一的那間朝南房間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集音器一直處於休眠狀態。至於針*孔攝像頭負責的庭院部分，也同樣沒有目標身影，只記錄下別墅幫傭勞作的畫面。

    至於老李和小丁這對老帶新搭檔則繼續留在配電室裏繼續觀看監控錄影。畢竟在人手充足的情況下，還是要審慎一些，不可能因為顧謙非的分析有道理，就完全不管不顧。萬一兇手是張管家呢？萬一他去而復返呢？

    哪怕是神探，也會有犯錯的時候，顧謙非的分析不一定完全正確。身為偵探或者刑警，最重要的是不能固執己見，不能先入為主，對一切線索必須抱持審慎懷疑的態度，對所有嫌疑人必須有寧枉勿縱的態度。至於最終審判結果的疑罪從無，那是法官的事情，是法律的態度。

    不過最終的結果證明了顧謙非的判斷非常準確，老李和小丁最終一無所獲。就算他們頭尾花了兩個鐘頭，連午飯都是在地下車庫配電室裏解決，將前後合計24小時的影片都看了一遍，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眼看著兩人揉著眼睛，疲憊地從地下車庫走出，方嵐欣有些愧疚。在明知道無果的情況下，還把這種苦差事交給兩人，實在是無奈之舉。只有看過錄像，她才能大膽地排除外部人員作案的可能性，堅決地徹查當晚在場的七個嫌疑人。

    錄影看完之後，一大隊的三人沒有繼續待在蔣家別墅，而是先回了一趟支隊，晚上纔會帶著其他六個嫌疑人過來。而顧謙非則坐在一樓餐廳，與蔣瑾年泡茶聊天。

    雖然鷺城這幾天的最高氣溫依然高達33攝氏度，但是關閉了中央空調而將落地窗開啟的餐廳卻一點都不熱，徐徐的海風帶來海水的涼意，沁人心脾。手中煙氣嫋嫋的熱茶與窗外曼舞飛揚的涼風，在眼前繾綣痴纏，交織出夏日午後的愜意與慵懶。

    不得不說，身為私家偵探還是有好處的，不存在徇私舞弊，不會因為和嫌疑人一起吃個飯、喝個茶、聊個天而違反紀律。換做方嵐欣做出這樣的事情，恐怕就變成司法公正問題了。

    兩人聊天的內容主要集中於狼人殺這個遊戲，蔣瑾年興致勃勃地向自己的偶像老顧請教如何提高水平。對他來說，只要能跟對方學個一兩手，基本上就能在鷺城狼人殺發燒友俱樂部裡叱吒風雲了，勝率也能提高個一成以上。

    顧謙非倒也不會吝嗇於這點私貨，然而有些東西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提高的。他能有現在的水準，完全是身為刑警和私家偵探的經驗積累，透過微表情的觀察和強大的邏輯分析能力，來實現對其他玩家的碾壓。這一點，他沒法在短期之內教會蔣瑾年。

    聊了一會兒之後，蔣瑾年也意識到LWFC俱樂部傳說人物老顧的成功經驗並不是一般人能夠複製的。邏輯分析能力不僅僅是經驗問題，還需要足夠的天分。至於微表情觀察，則需要長時間大量的練習，才能勉強入門。

    他終究只是個愛好者，而不是職業選手，不可能在爲了娛樂而花費大量時間，只能悻悻地作罷。

    當狼人殺的話題聊不下去之後，場面就有些冷場了。不出半小時，兩個人都感覺睏意來襲，想到晚上還有大事要辦，於是各自回房好好睡個午覺。

    顧謙非回到房間後，自然又是對趙家別墅觀察了一番，確定依然毫無所獲之後，才死心地上*床午休。

    等他醒來時，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四點多。起床第一件事依然是來到書桌前，關注一下對面的情況，依然是波瀾不驚。他也知道趙富貴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到來而一反常態，搞出什麼大動作。能夠捕捉到對方早上片刻的失態，已經是他今天最大的收穫。

    就在這時候，兩部警用麪包車一前一後地駛入別墅區，一看就是方嵐欣帶著投毒案的其他六個嫌疑人前來報到。雖然沒有鳴笛亮燈，但是這陣仗也算是非常大了。

    顧謙非站在陽臺門內側，確保從對面趙家別墅的任何視角都看不到自己，偷偷地打量著樓下的情況。

    兩輛警車自北而來，繞過別墅圍牆，向正門方向開去。搞出如此大的動靜，完全不輸上週日案發當天。別墅區的住戶反響很大，不少人都聚集到陽臺或者自家門口，對著蔣家別墅這邊指指點點。國人喜歡看熱鬧的社會習性盡顯無疑。

    而且這些人的目光不僅僅是停留在蔣家別墅這邊，還有部分關注的焦點落在了趙家別墅。今天早上的《鷺城日報》的時評文章有不少人看到了，對女主播案的回憶捲土重來。論社會影響力和危害性，發生在蔣家別墅的投毒案與趙威犯下的女主播案完全沒有可比性，自然更加吸引目光。

    如果兇手是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陌生人，這樣的話題熱度持續時間不會太長。但兇手是住在同一個社羣的人，平日裏甚至還有些交集，感受就截然不同了。有的人甚至會為自己曾經與一個變態殺人狂擦肩而過感到後怕，會想象自己家中的女性成員有可能成為受害者而心驚肉跳。

    身為刑警出身的人，顧謙非自然知道這種案子的社會影響，也理解這些人此時的心情與心態。

    這時候他心中一動，立刻回到書桌前，盯著膝上型電腦。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趙富貴的身影出現在了對面二樓的那個房間，疑神疑鬼地盯著蔣家別墅這邊。從他臉上的表情，顧謙非讀出“做賊心虛”四個字。

    儘管蔣家別墅在上週末出了投毒案這檔事在五緣灣遊艇碼頭別墅區已經人盡皆知，但是與之比鄰而居的趙富貴心態與其他看熱鬧的人完全不同。只要有警察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難免會讓他心存疑慮。

    站在視窗觀望了片刻之後，趙富貴臉色陰晴不定地轉身離開房間。但是顧謙非覺得這事沒完，對方臉上濃濃的不安騙不了人，不可能就這麼作罷，肯定會有後續動作。

    於是顧謙非讓監控畫面繼續對著那個房間，而自己則再次來到陽臺邊，偷偷地盯著趙家別墅的大門。不到五分鐘之後，趙家別墅的女傭急急忙忙地出了門。

    “終於伸出你的馬腳！”顧謙非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