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墨色漸濃
開元區長嶽路上刑偵支隊經歷了特別繁忙的一天,警情不斷,刺激不斷。
從一大早開始,大家剛剛來上班,聽到的第一個訊息就充滿了震撼——名揚鷺城的“顧大神探”,他們佩服無比的顧謙非,居然因為1017強*姦殺人案而被通緝了。
聽到這個訊息的一瞬間,大家首先想到的是這是個玩笑。明眼人都知道,顧謙非與一大隊大隊長方嵐欣之間情愫暗生,只是不曾公開挑明。身邊有方隊這麼一個女神級的大美女,一般女人豈能勾起顧顧問的慾望。
不過隨後從滄海分局刑偵大隊那邊傳來的訊息又讓人不得不相信那件事確實發生了,顧謙非居然是那家密室脫逃店的店主,並且在案發現場有大量不利於他的證據。這些還不算什麼,最關鍵的一點是滄海大隊的陳隊說他拒捕逃跑了,這顯然有點做賊心虛的表現,不由得要讓人產生懷疑。
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裡,方嵐欣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哪怕她不知道從哪裏獲得了線報,從而一舉抓獲了1017槍擊案的重大嫌疑人,也不曾見她開心過。
大家看在眼裏,都非常心疼。
就像今年第26號颱風“玉兔”還在南海附近磨磨蹭蹭一樣,這一天似乎特別漫長,低壓帶來的憋悶感讓人心裏更加不舒服,很有仰天長嘯一番的衝動。
颱風什麼時候才能登陸?雨什麼時候纔會下?
等待纔是最讓人感到煎熬的,不管是什麼樣的暴風雨,一旦挺過去了,都會迎來充滿希望的明天。最可怕的永遠都是黑暗降臨前的等待,因為你不知道天黑之後會發生什麼。
對於鷺城刑偵支隊的刑警們來說,這天,已經黑了……
一夜之間,他們失去了讓人敬仰的三大隊大隊長王建國,失去了讓人信任的顧大顧問。顧謙非人雖然還在,但是年輕刑警們對他的信仰與信任卻已經在漸漸崩塌。
下班時間終於到了,刑警們三三兩兩地相伴離去,同時又不忘回頭看看樓上一大隊辦公室裏依然亮著的那盞燈,在烏沉沉的天色下面,堅忍地掙扎著,送出微弱的光亮。
方嵐欣今天又是最後一個下班的,其實她手頭並沒有什麼事,只是單純地不想走。1017兩個大案,槍擊案是支隊長親自在抓,她只能打打下手;而姦殺案她則被要求迴避,連過問一下的權利都沒有。
好不容易熬到天完全暗下來,辦公室裏一個人都沒有,她纔拿起自己的手機,看著上面的那個新號碼。猶豫了好一會兒,她再次撥通了這個號碼。
“喂,你還好嗎?”
“哦,還行,還沒被抓住。”難得顧謙非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方嵐欣聞言嘴角扯了扯,想笑卻笑不出來,“謝謝你提供的線索。”
“怎麼樣?已經確認那人是槍擊案兇手了嗎?”比起自己的境遇,顧謙非更關心這個。
方嵐欣下意識地搖搖頭,隨後想起對方看不見,“不,暫時還不能確認。嫌犯被武警打了一槍,目前還在急救。但是他確實擁有一支格洛克19,是個危險人物。就算不是槍擊案兇手,9毫米帕拉貝魯姆手槍彈在國內也是比較少見的,相信肯定和該案有關係。目前技術科正在進行槍彈痕跡檢驗,以確認是不是同一把槍。”
對於顧謙非來說,這個職業殺手是不是槍殺老王的兇手並不重要,是趙富貴的手下就行。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血債必須由鷺城販毒集團共同來承擔,只有將其連根拔起,才能對得起王建國的犧牲。
除此之外,職業殺手就擒對他而言也是個利好訊息,意味著趙富貴派駐在阿羅海城市廣場的人手已經被警方處理掉,他可以安心地去查一查監控錄影。
顧謙非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重返阿羅海,於是想趕緊結束通話,“沒什麼事我掛了啊。”
“等等,你著什麼急?我話還沒說完呢!”剛纔被顧謙非把話題帶到抓捕殺手的方向去,讓方嵐欣差點忘了打這通電話的本意。
“哦,有什麼事快說。我怕這個號碼早晚也會被追蹤。”顧謙非這話也不能完全說是個藉口,確實存在這樣的顧慮。
方嵐欣聞言只能長話短說,“你晚上打算住哪兒?你租的房子已經被找到了,酒店你也住不了。要不……”
“要不什麼?”顧謙非有些急了,通話時間有限,容不得方嵐欣這麼磨磨唧唧。
“要不來我家吧……”女警花的聲音在這一瞬間變得猶如蚊蚋,差點讓人聽不清。
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啊,顧謙非眼皮子跳了跳,最終還是找了個理由拒絕了,“別忘了你的身份,窩藏逃犯的罪名你擔不起。好了,就這樣吧,我掛了。”
方嵐欣也是一時衝動才發出邀請,她身為刑偵大隊長,窩藏逃犯不但會被撤職,甚至有可能鋃鐺入獄。當然,如果能真正幫到顧謙非,這點風險她還是願意承擔的。只是擺在顧謙非面前的麻煩不是一個晚上的住處,而是如何洗清罪名。
望著被顧謙非掛掉的電話,她又呆坐了片刻,才起身關燈離開辦公室。
走出一大隊辦公室,迎面走來正在巡邏的門衛老孫,主動和她打招呼,“方隊今天又這麼晚啊,辛苦了!”
方嵐欣有氣無力地朝對方點了點頭,“還好,還好,你值夜班比較辛苦。”
同一時間,在滄海區的一條偏僻街道上,顧謙非在街邊的沙縣小吃裡匆匆裡扒完一盤炒飯,便出發前往阿羅海城市廣場。相比於上午,這會兒他又換了一身裝扮——一身黑,完全就是爲了晚上夜行所做的準備。
從昨天傍晚在“兇案現場”裡頭醒過來,到這會兒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小時。在整整這一天的時間裏,他四次面對警察,三次被追得落荒而逃,到頭來還傷了一條腿。
不過辛苦之餘也不是全無收穫,他從吳鷺興身上獲得了長夜直播網路販毒的間接證據,從撞死“修羅”的馬仔手機裡獲取了新的線索,也許今晚還能從阿羅海城市廣場的監控錄影裡找出陷害他的真兇。
雖說這些都不是那種能夠一舉定鼎的直接證據,但是販毒集團要是真那麼容易被找到直接證據的話,早就被王建國連根拔起。
想要動趙富貴這樣躲在幕後的大毒梟,必須由大量的間接證據,編織出一張嚴密而堅實的法網,才能把這隻狡猾的狐狸給逮住。
如果只是想抓幾個馬仔、收繳幾公斤毒品來充成績,王建國隨時都可以做得到。但他真正想要的是剷平鷺城販毒網路,就算不能讓自己的轄區長治久安,至少也能成為一時的淨土。
顧謙非既然要繼承王建國的遺志,就得幫他把這張已經被趙富貴撕破了一個大口子的法網重新編織完整,方能將其一舉成擒。
晚上七點,他又一次來到了阿羅海城市廣場。
今天是10月18日星期四,距離商業中心的客流高峰來臨還有一天時間。除了開在一樓外圈的那些餐飲店之外,其他樓層雖然也有客人光顧,但並不火爆。但這不是關鍵,商場的人流量對於顧謙非今晚的行動沒有任何影響,真正影響他的是商場管理處的作息。
作為阿羅海城市廣場的商戶,顧謙非對於商場管理處的日常運作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從週五下午開始,到週日晚上,在正常營業時間裏,商場管理處滿負荷運作,每個崗位上都有足量的工作人員。除此之外的其他時間,則採用最低配置。
到了商場關門之後,整個阿羅海更是隻剩下寥寥幾個夜班保安,而且大部分都在停車場負責收費。至於顧謙非此行的目的監控室,今晚只有一人值班。
相比於其他崗位,監控室可是最受夜班保安歡迎的那個,因為可以睡大覺。誰要相信夜班保安能夠安安分分地盯著十幾二十個監控畫面一整夜,那就大錯特錯了。真實狀況是上半夜看手機,下半夜睡大覺。
反正真要有蟊賊大半夜地跑進商場作案,如果監控能拍得到,明天白天把錄影資料交給警方按圖索驥就行。如果連監控都沒有拍到,那還關監控室夜班保安什麼事?
顧謙非來到阿羅海城市廣場之後,雖然不存在什麼完全處於監控死角的路線,但他還是憑藉着自己對地形的瞭解,走了一條監控最少的路線,直接摸上了五樓C區,回到了自己地盤上。
“兇案現場”此時拉著黃色警戒線,門上也貼了標有鷺城市公安局的封條。
顧謙非回到這裏,當然不是爲了來姦殺案的第一現場取證,因為他知道那樣做沒有任何意義。趙富貴既然是陷害他,派來的又是職業殺手,手腳肯定非常乾淨,不會留下有效線索,就像無名屍案死者阿文的家裏一樣。
再退一步,如果真兇留下了什麼線索,也肯定被先一步前來勘驗現場的滄海分局刑偵大隊給帶走,不可能留給顧謙非。
他真正想做的,是躲在這個偏僻的角落等待商場關門,才方便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在漫長的等待當中,時間終於來到了晚上十點半。所有的店鋪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也打掃完畢,隨著服務員們的離開,商場終於陷入一片黑暗。除了指示消防通道用的綠色指示燈,只剩下一樓的幾個入口處還留了幾盞燈。
一身夜行服的顧謙非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像一個幽靈一樣,融入到這片黑暗之中。
光明之下,黑暗遁入陰影,卻無法根絕。要想對付黑暗,有時候你不得不把光明藏在心中,而讓自身沾染上讓人憎惡的墨色。藉着這身墨色,你才能更加靠近黑暗。
而顧謙非此刻身上的墨色,已經濃郁得化不開——姦殺案嫌犯,三次拒捕,這都快惡貫滿盈了。
就在他融入黑暗的同時,一個男人拿起電話,撥打了110,“喂,我發現了一個通緝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