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無定河生活三
他們都是年輕的學生,有著足夠的精力去完成那些繁重的體力勞動。如果一個人想要做到青春無悔,那也許會是很難的;可如果想要做到碌碌無為,那將會是很容易的。當然,那群學生也是不希望自己的青春是碌碌無為的。他們不願意浪費自己的青春,願意將自己的鮮血和汗水灑在這片養育養育他們的土地,他們願意把智慧和青春都奉獻給這片他們熱愛的土地之中,如此才能體現他們的價值所在。
石雲清帶著他的同伴在哪裏和貧下中農一起勞動,但他還是要關心一下同學們的思想問題。石雲清知道知青點裏的情況,他在勞動之前是把李正和張華分到一組的。因為他知道張華身體素質特別好,張華從小就接受自己那位嚴肅的父親的訓練,而李正則是和石雲清一樣只是擁有了母親性格的遺傳,顯然李正的身體沒有張華好。再說他們五個都是好兄弟、好朋友,張華知道石雲清的用意。張華每次都幫著李正幹活,以至於別人看著都眼紅,都覺得他們五個的感情特別好,就像那上過戰場的生死兄弟一樣。兩年來,他們就這樣相互扶持著走過。
那天是七二年春耕後的半個月,石雲清在幹活中向四周瞟了一眼,突然發現平時幹活起勁的張華那組今天干的不怎麼樣,心裏不禁疑惑起來。他轉頭對高祥說:"高祥,你在這裏幹着,我覺得張華那組情況不對,我去看看。還有,咱們這塊地還有這一點就幹完了,你讓林志恆去幫華英她們吧。"林志恆一聽,臉唰一下紅了,說:"雲清,要去幫她們讓高祥去吧,我寧願在這裏多幹也不願意去她們那裏。"石雲清見他這幅模樣,開他玩笑道:"好兄弟,怎麼了?現在就開始怕了,那以後該怎麼辦啊?"林志恆窘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假裝生氣地說:"雲清兄,你就別逗我了行嗎?還不是因為你的事,我纔不敢去的。再說了,我又不是怕她,我是怕羅娜的那張嘴,娜閒言碎語可真多啊,會給她惹來麻煩的。"
石雲清嘆了一口氣說:"哎!你說這世上的知識分子為什麼都那麼忸怩摸?"林志恆開玩笑說:"還說別人呢,你自己不也是那樣嘛?整天就只是拉小提琴、看書、嘆氣,你還會什麼啊?咱們倆可是半斤對八兩。"
石雲清見那邊形式不對,說:"好了,志恆,我不問這邊的事了。反正,你們倆誰想去誰去吧,我得趕緊去看看那邊的局勢啦。這邊的事情,你們就自己決定吧,我先走了。"隨即,石雲清就一陣風似的跑了。石雲清帶著鋤頭,來到東北角那塊地裏。石雲清遠遠地就看到張華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離自己最近的同伴,可是他只看到離自己最近的只有石雲清、高祥和林志恆三人。林志恆雖然對他們很好,可是他不希望知識分子看到他的窘相。石雲清和高祥雖然和他是青梅竹馬、是生死兄弟,可是自從他們三個和他一起來插隊,他就明白了一切。他不想欠別人太多的情,哪怕是兄弟,他也想盡量少麻煩點,所以他只能靠自己來解決。可誰知當他點了李正腿部受傷的地方四周的穴位,李正的血還是止不住。正值危機關頭,他們隊裡的及時雨來了。由於石雲清在這兩年裏,總是在最危急、最關鍵的時期幫助別人解決困難,因而被其他人送了這樣一個稱號。
石雲清觀察了一番,就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飛快地說:"張華,我們從初中處到高中,你還把我當兄弟嗎?"張華也飛快地說:"當然!雲清,你是我最在乎的兄弟,只是我不想欠你更多的情。"石雲清又著急地說:"張華,雖然我們都練武,但我們畢竟修為不高,雖然點了穴位止了點血,但血只是流的少了點而已。快點,我們再給它包紮下,立刻送縣醫院。"當石雲清找到了掛著牌子的骨科辦公室時,急速地說:"醫生,醫生,快看看他傷的怎麼樣啊?"那位年輕的醫生飛快地檢查了下,利索地止血,然後推進了手術室。
一個小時之後,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石雲清趕緊上前詢問道:"醫生,他的傷怎麼樣了?"年輕醫生只是平靜地說:"只是皮肉傷,不過要靜養一陣,在靜養期間不要太勞作。主要是因為鋤頭碰到了腿,流血過多,傷口已經處理過了。"
"那就好,謝謝醫生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嗎?"石雲清真誠地說。
"可是現在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只有直系親屬纔可以探望。"醫生本著對病人負責的態度無比平靜地說。
"可是,我們插隊在這裏,直系親屬都在首都,這在千里之外又怎麼可能立刻趕到啊?我們弟兄是一個大院的,又是生死兄弟,你就通融通融嘛!"石雲清帶點懇求地看著醫生說。那醫生只好說:"好吧,那睡我來吧!"石雲清進了病房之後,看到李正躺在那裏沒有任何反應之時,便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就跟著醫生走出了病房。
張華看到石雲清臉上的表情,有點羞愧難當。他們五個是好兄弟、生死兄弟,他知道他們仨是信守諾言,'殊塗同歸長相守'是她們的誓言,也是他們共同的心願。當時,石雲清把他和李正劃爲一組勞動,他沒有怨言。在弟兄五個中,林志恆的體質較弱,不似他們四個練過武的身體好,李正雖也練武,但是張華知道李正的身體是他們四個練過武功的裡面最弱的一個。爲了均衡壓力,張華爲了能給石雲清分擔壓力,擔下了照顧李正的任務。可是現在他卻沒有照顧好李正,他的心裏十分難過,也十分愧疚。
石雲清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明白了一半,只好說:"張華,我們作為兄弟不要說那些廢話。我只和你多說幾句真心的話,我們是一個大院出來的,無論走到哪裏,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都是生死兄弟;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不找別人幫忙,只找自家兄弟幫忙,明白嗎?我知道你對我們陪你來插隊有思想包袱,但是我們是兄弟,如果連兄弟都不和你一起來的話,那還是兄弟嗎?"張華眼裏有淚光在閃動說:"好兄弟,我知道了,無論何時何地,我們五個都是最好的兄弟。"
"這樣纔好啊!但願我們能早日爲了我們共同的理想而努力奮鬥。雖然是在這個混欒的年代,但是我們沒有參加過哥委會的活動,沒有破海過別人,這就夠了。我們只是遇到了不好的時機,只是沒有生在戰爭年代,真嘆生不逢時啊。"石雲清依舊看著他平靜地說。
"也許我們當兵的時候,正好能趕上戰爭呢,而且還是那種保家衛國的大仗。"張華低低地說,言語中卻有一股豪情壯志。那是種軍人的後代所獨有的氣質,那種氣質是平常人所無法擁有的,也是平常人所體會不到的。
"但願如此吧,那樣就最好了。你回去吧,告訴林志恆,讓他在這段日子暫代隊長之職,處理好一切突發事件;告訴高祥,讓他保護好那些書。"石雲清依舊平靜地看著張華說,眼裏滿滿的都是對兄弟們的信任。
"雲清,還是你回去吧,你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的。"張華依舊真誠地看著石雲清說。
"張華,我們別再爭了好嗎?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再說李正的傷也不是很重,只不過要修養。等他傷痊癒了,我就揹他回去。哎,對了,還有要保護好我那支小提琴,那可是我的恩師送我的。"石雲清笑了下說。
"好吧,我知道了。哎,你太十全十美了,什麼都會做,什麼都難不倒你。"張華嘆了口氣說。
"咳,那是因為我有得天獨厚的學習環境,還有我是做兄長的,什麼事情都要考慮周到。我若不考慮的多、學的多,我怎麼教導我的弟弟啊?"石雲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哎?瞧你,有了機會就開玩笑,真不知道你嚴肅起來是個什麼樣子啊!"張華無奈地笑說。
"行了,別裝了好嗎?我嚴肅起來的時候跟我爸一樣,表情冷凝、語氣冷清,僅此而已。"石雲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人都低聲地笑了起來。
"好了,快回去吧,這裏離咱們村好遠呢。等你回去天都黑了,走夜路可要小心。"石雲清低聲地說。
"中午那一陣奔跑你都該累壞了吧?你那速度,我都沒趕上你的腳步呢。"張華看著他說。
"張華,他是我的兄弟,我當然要趕緊了。就算他不是我的兄弟只是我的同學,我都要努力去幫助。當困難來臨之時,人的潛力也是可以爆發的。所以啊,當我心急如焚的時候,我的潛力也是可以爆發的啊。"石雲清認真地看著他說。
"好了,我要走了,我也許能在他們休息之前趕回咱們住的地方。你就好好陪著她,就當作休息吧。這兩年你整天忙碌,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哎,什麼時候你也請幾天假,去李梅所在的部隊看看她啊。我聽說,你自從放寬了心就很少給人家回信,很少給人家寄東西了呢。我可告訴你啊,小心時間久了她把你甩了,我先走了啊。"張華說完也沒有等石雲清說些什麼,就飛快地走了出去。是石雲清進了李正的病房,站在窗邊,目送著張華的背影遠去。
高祥和林志恆收工之後,就坐在那裏邊談話邊吃飯。趙大叔見他們倆神色異樣就端著碗來到他們倆旁邊,高祥留給趙大叔讓了個位。趙大叔邊吃飯邊問:"哎,高祥,你們倆的臉色怎麼這樣不好啊?是不是又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怎麼沒有見到雲清啊?"高祥只是平靜地說:"奧,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中午的時候,石雲清見張華那邊行動異常,就讓我們幹自己的。雲清去了張華那裏之後,石雲清就背起一個人和張華飛快地跑了。我們確實也不知道他們那裏出了什麼事情,我們現在吃飯都吃不安穩呢。"趙大叔說:"原來是這樣啊!哎,你們自從有了窯洞,就很少去我們嫁了,是不是嫌棄我們家啊?志恆,很久都沒有聽到你的琴聲了。"自從兩年前,林志恆要了石雲清的樂譜之後,聰明的石雲清就明白了林志恆也是會拉小提琴的,因而週末的時候石雲清總會讓他用自己的琴來練習。
"趙大叔,你就別開我們的玩笑了,我們什麼時候嫌棄了?即便琴聲傳的不遠,我們也怕打擾鄉親們休息的。"林志恆依舊平靜地笑說。趙大叔只是嘆了口氣說:"哎,你們這些學生娃可真是有能耐,什麼事都能幹,我家那個娃要是也能像你們那樣就好了。"高祥平靜地笑了下說:"人生的道路遙遠而漫長,但關鍵的只有幾步。那他還是學生嗎?"趙大叔說:"今年剛考上高中,還不知道他的志向呢。"
"沒事的,趙大叔不用擔心,你也算是根正苗紅的家庭啊,從軍政審一定能過關的。"高祥十分平靜地笑說。高祥一邊說著一邊瞅向通往縣城的那條公路,他現在最高興的事兒就是盼望石雲清和張華能從縣城裏趕回來一個纔好。
"那可真是好事了!只是當初你們四個弟兄好的像一個人一樣,為什麼不去參軍呢?"趙大叔扒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抬起頭看著高祥的臉說。
"趙大叔,你既然知道當初我們弟兄四個是最好的兄弟,你該知道我們是因為什麼客觀原因纔沒去從軍的。不過這樣也好,我們正好有一個鍛鍊的機會,可以學到書本上所沒有的知識。正是因為這個決定,讓我們弟兄四個又結交到林志恆這位好兄弟,這也是我們的福氣呢。"高祥依舊低低地說。
正當高祥和林志恆正在漫不經心地吃著飯的時候,忽然高祥聽到一陣風颳過來的聲音,抬頭就見張華飛奔到眼前剛停下來。高祥見他滿身的汗就知道他是從縣城醫院飛奔而來,就把自己帶來的軍用水壺遞給他:"張華,來,快喝口述吧。我知道你是從縣城醫院'飛'回來的,先歇會兒。"張華將一壺水一口氣灌了下去,喘了口氣說:"你們都在這兒啊,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啊,正好趕上你們吃飯的點呢。"高祥不滿意了,說:"張華,你這是什麼狀況呢?你能挑重點說嗎?我正盼著你們倆能有一個回來的。你這回來了,怎麼也不說正事啊?"
"好吧,那我們現在來說正事。中午的時候,李正因不小心誤傷自己,流血過多,雲清便和我把他送進了醫院。雲清說他在醫院照顧李正,讓我回來向你們二位彙報件事情。雲清讓我告訴志恆,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由你代為管理隊裡的事情,他相信你能像他一樣在危急關頭可以保戶好大家。"
"我明白了,我會像他那樣做的。"林志恆十分嚴肅地說。
張華又接著說:"高祥,你跟我來。"高祥邊走邊說:"張華,你這小子,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神神密密的?"張華走到不遠的地方,看著四下無人,低聲地說:"高祥,雲清說讓你保護好那些書和那支小提琴,這些可都是他的命根子。"高祥也低聲地說:"我會的,保證完成這項任務。"隨後,他們就都散了。
這時的北方,天空藍藍的,有時還有一群群候鳥飛過。首都,這座中國的政治中心,還在進行著大串聯活動,還在進行著聲勢浩大的文化大哥命運動。
鄭倩還在軍區總醫院工作,她那剩下的三個孩子自從他們的哥哥遠離家鄉之後,石雲華就接替了石雲清肩上的重任。
石雲華和石雲彪都在努力學習各種才藝和功課。這天,石雲華去軍部學琴,正好碰上熟悉的長輩。吳永問:"雲華,雲清來信了嗎?"石雲華笑著說:"吳叔叔,我哥來書信了,你要不要看啊?"吳永笑著說:"呵,早上就聽見喜鵲在叫,原來是這件好事啊,快點拿來。"
"恩師,我把書信奉上了。"石雲華扮了個鬼臉就跑了。
"你這小子,真會稱呼啊,看我回來不收拾你。"吳永有點假裝生氣地說。吳永展開信紙,看到了那熟悉的字跡。
石震正在軍部伏案看著檔案,簽了檔案之後,抬頭看見吳永正在寫著什麼,奇怪地看了他一會兒。吳永感受到了什麼,抬頭看到是軍長在看著他,笑了笑說:"軍長,你有什麼指示?"石震笑笑說:"夜深人靜的,我有什麼指示?到是你,你在寫什麼呢?情書嗎?你都三十八了,怎麼還不打算結婚?"吳永單純地說:"結婚幹什麼?我想陪著你。"
"你開什麼玩笑呢?陪著我?你比我長子還大十八歲呢。你老實給我交代,你是不是找了一位女教師,她在中學任教?"吳永笑笑說:"軍長,你是不是偵察兵出身啊?什麼都瞞不過你。她是我媳婦。"石震笑笑說:"那你現在給誰寫信呢?"吳永見躲不過,只好說:"給你長子回信。"
"開什麼玩笑?不會吧!這小子只給我來過一封信,卻給你來信最多,這真是做父親的失敗啊!"石震嘆氣道。
"軍長,不是這樣的。我是他的師父,他的小提琴入門是我教的,我參軍前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學生。"石震笑笑說:"哦,看來我們軍部真是藏龍臥虎啊!快點寫,寫完了我們再殺兩盤,怎麼樣?"
"是,軍長!"吳永爽快地答應了一聲,又開始奮筆疾書了。
石震一直在注視著他,從他的身上他好像看到了兒子的影子。雲清若是在這裏,若是趕上了好的時代,一定能夠考上軍校的。他知道雲清是爲了兄弟義氣才選擇的那條路。他在想:自己好久都沒有去看過張華的父親了,上次去看他的時候,他的情況好轉了,不久就會有結果的吧。
石震見吳永要署名了,就趕緊說:"吳永,先別署名,再加上幾句。"吳永奇怪地看他:"軍長,你要加上什麼內容。"石震想了想說:"就加上'託你轉告張華,他的父親情況好轉,不久,兩會有結果。"吳永答應了一聲,就加上了這些內容。
當石雲清最後一天在醫院裏照顧李正的時候,高祥收到了那封信。高祥並沒有動,只是等著石雲清回來。高祥說:"雲清,這裏有你一封信,是今天早上到的,我沒有動。"石雲清撕開信封,看到上面的字跡時,驚訝地說:"呀!吳叔叔這樣快就寄來回信了。"當石雲清看到最後一段的時候,激動地說:"高祥,你快給我把張華找來,有關於他的消失。"
"好,你等著!"高祥說完就走了。
張華,雲清收到了一封吳永寄來的信,裡面有關於你的訊息,雲清讓我來找你,快跟我來。"高祥焦急地說。隨即,張華就跟著他走了。
石雲清見張華來了說:"我們同爲軍區大院的子弟,來信的這位是我父親的警衛營長,他的訊息很靈通,你來看這封信的最後一段。"張華看了以後說:"只可惜,我們現在還是不能去參軍啊!"
他們倆都知道張華很想去參軍,因為他不想拖累他們。石雲清說:"要不這樣,讓高祥和李正先走,我留下來陪你。等我爸那裏招兵的話,你也可以去的啊!"高祥說:"這樣真的可以嗎?我們都是兄弟,我們說好的不離不棄。"石雲清說:"可是我不能拿你們的前程開玩笑。就這樣辦了,沒得商量,都走吧。"
石雲清他們還在繼續勞動,為明天而努力。不管怎樣,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