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徹春雷
在這個響徹春雷的夜裏,日本國內最活躍的人物之一,應該是龍堂兄弟的姑丈莫屬了。
在和外甥們的陰險交談處於劣勢而結束之後,他並未直接回到杉並區天沼的住宅中,反而繼續驅車南下中野。在不斷對這風、雨、道路、天氣預報,以及那些狂妄自大的外甥們的咒罵聲中,他到達了目的地。
在澀谷區松濤的安靜住宅街的一角,黑漆漆的樹叢將大半的建築物遮蓋起來。
鐵柱的門屏彷彿拒絕訪客似地阻擋在車子的擋風玻璃前方。
受車前燈照射的通用門開啟後,兩名拿著特殊警棍的男子將盤問的視線射向他。
"我是鳥羽靖一郎。這麼晚了非常抱歉,是否可以讓我透過呢!"
其稟報姿態之謙卑簡直和在外甥家時的態度無法比擬。被招進門內後,繞過兩個假山,在玄關門口上下車的地方停車,從駕駛座下來。
剎那間,靖一郎呆立不敢動。隨著猙獰兇猛的狗吠聲,三條黑影衝上來圍著他。兇惡的喘息從三條杜賓狗的口中抖落出來,六顆渴望鮮血的眼球焦點都集中在靖一郎的喉嚨。
正當他恐慌不己的時候,門開了,吆喝的聲音驅散了惡犬。
"您好、古田先生......"
靖一郎向聲音的主人低下頭。
"大人要我來帶你。趕快上來,時間很寶貴的。"
"真是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這個叫做古田重平的男子,是屬於保守黨的國會議員,與右邊團體及暴力團體的關係都很深厚,由於極端主張國家主義及暴力派的言行而受到黨內的疏離。
照理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就應死滅的粗大,獨裁且反理性的價值觀,卻仍然保留在他體內,也對無法用暴力解決外交問題的日本現狀感到氣憤。個子不太高,全身肥厚,巨大的臉盡是油脂,活像只肉食野獸。
僅是受到古田的白眼而已。鳥羽靖一郎的背脊就突然感到一陣涼意。但是,與面對這個宅邸的主人時所產生的根源性恐怖相比較起來,這不過是個"小巫"而已。在古田的引導下,靖一郎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向宅邸的深處。
在奇妙深奧的宅坻中,每一個走廓的角落都站著眼光可怕,身著黑西裝的男子,向來客投以無言的威嚇。靖一郎好不容易纔走過這個面向具有小崛遠州風的日本庭園和室。
"大人,鳥羽靖一郎帶到。"
古田的態度恭恭敬敬的。連他都可能用這種態度,這位"大人"的地位可想麵知。
一位銀髮老人坐在椅子上,背後是壁籠。體型稍瘦,面板很有光澤彈性。套著一件高爾夫球裝式的蒲毛衣,黑色檀木桌上擺著一杯威士忌。在十五個榻榻米寬的房間一角,一名九十來歲的紳士派男士端然正坐。
這名男子叫高林健吾,現任內閣官房副長官,歷任警視廳公安部長,警察廳警備局長,內閣情報調查室長,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警官,在日本以治安問題權威而聞名。學歷當然是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雖然坐在老人的下座,儼然是僕人的模樣;但是,注視古田和靖一郎的時候,眼光卻充滿了相當露骨的輕蔑。
古田憎惡高林、而高林同樣蔑視古田。就好像狗爲了向飼主爭寵,也會互相吠吼,純血統的高林和雜種的古田,止互相露齒猙獰相對。
對老人面言,高林和古田卻只不過是沒有個性的家畜、道具、或記號而已。
只不過是冷靜的高林和古田表面的配合罷了。他們的個性只是各自立場的附屬品,完全沒有獨立人格。
那種東西不是老人所需要的。
"古田和鳥羽啊!冒雨麵來,辛苦啦!"
"只要是大人有所需要,我古田槍林彈雨在所不辭......"
說完寒氣般的奉承話以後,視線移到壁盒上的花鳥畫。
"注意到了?似乎有點兒進步。你認為是誰的作品呢?"
"像我這種沒有學識的人一點兒都不懂,我想,大概是中國的作品吧?"
"清朝的蔣廷錫的作品。前天,今村爲了討人的感謝而送來的。不過是個建設大臣的地位,卻那麼想到手。"
對古田而言,今村是屬於前輩級的國會議員,老人卻直呼其名諱,並時而發出模糊不清的笑聲。在座的三個人怎麼樣也看不透,這其中蘊含著對自己的演技充滿諷刺的嘲笑意昧。
老人與古田的對話告一段落之後,終於輪到鳥羽靖一郎發言。
靖一郎收起往常對教授和學生們所採的傲慢態度,卑屈地敘述他在龍堂家與外甥們的交涉情形。
老人沉默不語,古田議員露出銳利的眼神不屑地望著靖一郎說:
"哼、被不到三十歲的外甥給愚弄了?不如誣告那個狂妄自大的外甥,濫用理事職權,企圖索取回扣,你看怎麼樣?"
"啊......"
"或說他和女學生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要讓他辭去理事職豈不是很容易嗎?"
靖一郎並沒有迎合,古田的臉上出現險惡的表情。
"怎麼了?該不會是覺得要將外甥逐出學院很可憐?"
靖一郎將身體俯得更低,技巧地搖搖頭。
"誠如閣下所說的,但是,對我的妻子而言,他們是親生手足的孩子,一旦以**附加於身,總覺得不太妥當。"
"哼,真是慈悲心腸。"
"不,不僅如此而已。只要是學校法人或教育機關,如果不刻意避免**的話,很容易被批評,甚至對經營也有極大的影響......"
在老人的面前,古田不可能施展他那怒吼的暴力。正因為靖一郎深精此道,所以他纔敢反抗古田所建議的粗俗提案。如果竭盡全力去做的話,共和學院早晚會落到他的手中。
事情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一定要將風波壓制到最小的範圍。但在此時,古田正露出猙獰的面目等待攻擊。
"共和學院的創立者,在戰時以治安維持法和不敬罪的嫌疑而遭到檢舉。那傢伙所創立的學校,即使廢止也無所謂,看在是你擔任院長,又使教育方針正常化的份上,才既往不咎的呀!"
"惶恐之至。古田先生的厚恩,吾終生不忘矣!"
這話有一半以上是假的。對於死去的丈人,靖一郎雖然心存自卑和反感,但另一方面卻也包含了敬意。而對於古田,就如同被虐待的孩子對欺負別人的孩子,只能抱持與之同種的感情而已。共和學院的資產和相關的利益權勢,如果被古田獨佔的話,那麼,多年來的辛苦豈不成了泡影?
老人大笑說:
"古田啊,別老是要人感謝你。你不是想從鳥羽那邊得到利益嗎?身為國士者,應該懂得體諒對方的立場,鳥羽也是有感情的人啊!"
只是很簡單的說教,老人便使古田非常不好意思。靖一郎暫且安下心來,不知不覺口氣鬆懈起來,連以往認為是不能出口的事都說出來了。
"那麼,大人對我的外甥們介意的理由何在呢?倘若我可以做什麼的話,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鳥羽!"
"是......是!"
"人類如果懂得守分寸,就會得到相對的幸福。也有一些愚笨的人,因為忘了這個道理,不僅本身遭到不幸,甚至殃及了家族。我想,你大概不是這種人吧!"
靖一郎嚇得魂飛魄散:
"多。多謝大人的教誨。大人的深慮非我等所能探求。望大人見諒,寬恕我的過錯!"
說了一大串繁瑣的臺詞,表情和口氣都很認真。牙齒還打冷顫,冷汗直滴到榻榻米上。
"我知道了。"
老人和藹地說。
那是對待貓狗般的和藹態度,細細的眼睛深處露出惡毒的侮蔑目光,卻沒讓匍伏的靖一郎看到。
"你的幸福應該在於掌握共和學院的全權吧!一旦事成之後,賣掉三萬坪的土地,成為億萬富翁也好,在政界發展也好,做個傑出的教育家也好,都隨你的便。"
"感激不盡!"
"但是,希望你記住一點,你的外甥們今後的命運與你完全無關。至於你的妻子,也一定要讓她認清這個事實。"
靖一郎在榻榻米上摩擦著額頭。
"總之,對龍堂家而言,我只是一個外人,完全不再幹涉,往後完全照大人的意思處分。"
對於靖一郎迎合的回答,老人只是淺淺地笑著,嘴上並沒有任何反應。
古田議員和鳥羽靖一郎離去之後,只剩下高林留在老人身邊。
對古田而言,實在是很不愉快的事。高林充滿優越感的笑臉,令古田一想起便咬牙切齒,勉勉強強地回去了。
老人叫高林靠近自己的位子,自己則喝著酒。
"如何?高林,如果由你來處理龍堂家兄弟,你會運用那種方式!"
"就按照大人的期望,在一週之內,便會在龍堂家發現與某國諜報機關相通的證據,在國家機密保護法甫成立的時刻,這實在是一個好題材。"
老人手持著玻璃杯吐進口水,將剩下一半的威士忌交給高林,示意要他喝下。
"你的父親在戰前是橫濱的特高警察,以手腕敏銳、具忠誠心而名噪一時。今後,可別讓你的父親蒙羞了。"
"父子兩代皆能為國家的安泰略盡微薄之力,實在非常榮幸。"
高林恭恭敬敬地接下玻璃杯,臉部肌肉動也不動地喝下威士忌和老人的唾液。借行動來證明自己是老人的家畜。
"高林,如果你是真正的愛國者,應該不會怕死吧!"
"當然。只要大人有令,即使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壓抑內心的戰慄立即回答,這也等於是高林本能的處世方法。
"這樣就好。古田和他的暴力團體,真是沒用。關越高速公路的事,你大概有耳聞吧?"
"從琦玉縣警方已獲得大致的報告。古田議員真是可憐,一下子失去三個私人秘書。"
高林的聲音充滿冷笑的意味。站在自己的立場,對手的失敗,就好像年代已久的美酒,令自己身心舒暢。他將對本身屈辱的自覺往奇怪的方向扭轉,期望他人受屈辱的心火愈來愈旺盛。
老人用手指抓著下巴若有所思。
"假設古田死亡的話,將責任推卸到龍堂家兄弟身上也不錯。就公安事件而言,新聞界的報導很煩人的;刑事事件的話,很多人連警察發表的結果都不確認就深信了。"
"大人真是深思熟慮。況且,古田議員的作風時常脫離常軌。像今晚的事件,或是假警察之名,在公路上開火等等,至於濫用權利等事,事到如今也不用提了......"
"高林,家畜也要誘之以餌啊!而且,畜生之中也有喜食腐肉者,硬要強迫它吃素食是不可能的。"
"是......"
高林深深地敬禮。老人把古田比喻為家畜,令他感到無比的快感。
高林一直以為自己和古田的存在,對老人並沒有差別。但此時,這種感受已經不存在,磨滅殆盡了。"如何?來吃點宵夜吧!"
老人搖搖桌上的銅鈴,兩名穿著淺紫色和服的女子端著盤子進來。中國風味的蛋粥,配著幾塊黑沉的肉塊,洋溢著清香的味道。
"這是豬肩肉加入藥味油炸而成的食物。很可口的。"
"啊,真的很美味......"
述說著單調的感想。
"豬肉本身很不錯。飼料卻不尋常哦!"
"像飼養鬆阪牛一樣,給它喝啤酒嗎?"
"讓它吃'稚子'......"
由於老人的聲音平淡無奇,高林漫不心地點頭,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嚇了一跳。
"您說的'稚子'是......?"
"指墮胎的胎兒啊!東大畢業的高材生,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高林徒然停著,強力壓抑往想大叫的感覺,因為在老人面前絕對不能表現失禮。爲了撫平涌上食道的不快感,不得不用手按住嘴巴,以免失態了。
"怎麼啦?把玩笑當真了?"
老人嘲笑他,把他人的失態和恐懼,當作酒菜佳味來娛樂。高林勉強地將兩手撐在榻榻米上。
"失態了。請您務必見諒。"
被害者向加害者道歉,高林雖然自覺到那種醜惡的滑稽,但是,對於老人怪物般的邪惡所產生的恐怖感,卻遠勝於自尊心。
高林直覺地感到老人說的是事實,身為治安問題的專家,亦是無情的權力主義者的他,在老人的怪物性之前,也只不過是平凡的小市民而已。
"共和學院與龍堂家的事,今後,還得多靠你了。我期待著你的表現。"
一邊聽著老人的聲音從頭部上方傳來,高林一邊死命壓抑著不斷涌上來的嘔吐感。關於本站網站地圖會員註冊SF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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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所製造的惡意和陰謀的風暴姑且不論,自然的風暴吹了一晚,東京的上空在翌晨呈現一片晴朗。
"但是,這個季節的天空雖然晴朗卻沒深度。看起來好像塗抹上一層藍色的油漆。"
續如此批評著。終瞪了哥哥一眼,說:
"......說話別這麼文縐縐的,趕快刷牙好嗎?這裏實在太窄了。"
龍堂家的盥洗室雖然不小,但是,四個人同時洗臉的話,果真是狹窄了些,何況年長的兩人身高又比一般日本人高,手腳也比較長。
"喂!餘,牙齒刷乾淨!別以為別人都沒注意,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被始這麼一說,餘回答"是"之後,縮了縮脖子。動作訪佛惡作劇的小狗一樣。
相差十歲的哥哥,儼然像是半個父親。況且,他們的父親在十年前亡故,這個長兄又在弟弟們的學校擔任理事和講師,在餘的心境上,就好像是對抗三冠王的新人投手,叛逆這種事,是連想都不會想的。
然而,次兄續和三弟終都認為"始對餘特別疼愛"。特別是終的感覺更濃厚。
"我從沒被說教過哪。一開始受到批評的時候,就會自己反省哪裏做錯了呀;怎麼可以說我蠻橫?"
終有所不平,但是,他即使受到責難也不會做惡,或是做出嚴重,陰險的壞事;所以,對哥哥而言,還不能說是個難以管教的弟弟。而哥哥也不會對他做出不合理的行為,或許因為年輕,家庭戶長意識較強烈,偶而有點過於高傲,但是就龍堂兄弟的境遇來說,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雙親俱亡,祖父母也不在了,而龍堂家的血無論如何也都不是尋常的。
玄關的鈴聲響了。嘴裏叨著牙刷,身穿睡衣的餘跑去開門。一位身穿牛仔裝、棉布襯衫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頭髮的長度介於短髮和半長之間,細緻的五官使輪廓非常清楚。
"喲!在女士面前,這是什麼樣子!趕快去換整齊的衣服。"
這是姑丈夫婦唯一的女兒鳥羽茉理。
十八歲,今年進入古祥寺附近的青蘭女子大學就讀。是個比母親多了三分美麗,且七倍於父親明朗活潑的女孩,她深信使表兄弟的生活維持文明是自己的任務,即使在自己考試的前一天,也來幫這四個人做晚飯,喝了酒之後纔回去,並且仍然能夠毫不危險地透過考試。的確不是個平凡的女孩子。
"是啊,在龍堂家族中,茉理是最傑出的人物了。連始大哥也抬不起頭來呢!"
續如此評斷,始只是苦笑也不加以否定,終和餘在她的面前,也只有一味地服從了。
茉理將大紙袋放在玄關大廳,穿上準備好的圍裙,環視這群無意中排列成隊的兄弟。
"大家應該都還沒吃早飯吧!"
"還沒有!"
"臉洗好了吧!那麼,把換洗的衣服拿出來,將棉被拿到二樓的走廊曬,然後到餐廳來。我來替你們準備早飯。"
她迅速地指示之後,抱著大紙袋進人廚房。龍堂兄弟中的三人跑上樓去。
只有一個人--奇蹟似地已經將棉被曬好的始,坐在餐桌旁開啟番茄汁罐頭。
"姑媽好嗎?已經一個月沒見了。"
"精神很好呢!我的父母打算侵佔學院吧!我可是非常清楚。由於貪婪無控而又沒有膽量,甚至命令我不要常出入龍堂家呢!什麼命令哪!他們大概認為如果我很少出入的話,他們就可以加快侵佔的速度了。"
一邊數落著父母親,茉理一邊展現精巧的手藝,烤麪包、煎荷包蛋、煮菠菜麵、蔬菜湯,一道道的可口食物隨之上桌。當其他三兄弟從二樓下來的時候,餐廳裡瀰漫着引起食慾的香味。
"他們大概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計地想侵佔學院,女兒卻與之背道而馳。無法預測未來,卻想要處理現實,夢已經患上糖尿病了。"
企圖侵佔學院的野心家,想要靠女兒是不可能的。
"哎,與本分不相稱的夢即使暫時能實現,也不見得是幸福。"
龍堂家的兄弟們聽到這樣的說辭,也不免覺得姑丈有點可憐。
"雖然如此,你也不要太恨姑丈和姑媽。"
"是、是。那對夫婦可真是拼命呢!朝向目標努力的樣子真是美極了!"
雖然有一半是爲了開茉理的玩笑而說的,但也不完全是說謊。即使是快被理事會驅逐的始,也不會憎恨姑丈,說清楚一點,雖不至於喜歡,但是要說到憎恨,姑丈還不夠格呢!續對姑丈的苛刻,有一半以上是意識上的惡作劇。
"談談別的。茉理,聽說前些日子受到初次見面不知哪來的學生求婚,是真的嗎!"
在如此詢問的續面前,茉理一邊做沙拉,一邊點點頭。
"在聯合晚會的第一天,自稱是那傢伙母親的人來過電話。希望我和他的兒子交往,然後走向結婚之路。我就說啦,我可沒有和連求婚也無法自己說出口的男人結婚的興趣。"
"現在這種孝順母親的人很罕見呢!"始說。
"是啊!連離婚的時候也要母親來說羅!一定是!"
茉理的聲音充滿不愉快的氣息。
"我敢斷言,日本一定是從年輕的男人開始滅亡的。今天,無法信賴的墮落傢伙實在大多了。"
"我也是年輕的男人呢!"
"啊、始是例外。你即使在覈戰以後的地球,也能生存的很好。"
"......覺得好像在要求你誇獎似的。就算是有點勉強。"
"當然是誇獎你啦!"
茉理望著始的臉的眼中,充滿認真的神情。
"姑且不論爸正在進行的壞事。始,要你擔任一個小小的學校法人理事,確實不合適。與其和爸爸相爭,不如勝任更大的事業,我倒希望你能培養自己的正氣。"
"所謂更大的事業是指什麼!"
嘴裏塞著第三片吐司的終問,結果沒有人回答,餘津津有味的問道:
"始哥哥,你被免去理事職了嗎!"
"大概是吧!"
"那麼,從下個月開始要怎麼活下去呢?"
"大概要送報紙、送牛奶吧!續哥到俱樂部工作,始哥因為健康不佳而患了病。"
終說完之後,餘非常高興地接下去:
"所以,一面咳嗽一面這麼說吧!抱歉給你們大家添麻煩了。然後我們就回答說,哥哥,不用多說什麼......。"
兩個人同時噴飯,餘還把剩下一點番茄汁的杯子碰倒了。
"缺乏危機意識,你們真是的!"
續像是吃驚地看著弟弟們,把毛巾丟到餘的頭上。
成為弟弟們笑柄的始,目光銳利地用斜眼瞪一瞪他們,倒也沒有怎麼生氣,只是對著茉理聳聳肩:
"啊!算了。我是日本至今最年輕的學校法人理事,順理成章地也就成為日本最年輕的解職理事吧!既然得到茉理的允許,倒不如暫時培養正氣,好做長遠的打算。"
"這是由上頭所決定的,但是在理事會中,事態難道沒有轉責的希望嗎!大哥。"
"沒有。想想昨天晚上的情況吧;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你認為姑丈可能宣戰嗎!"
這時候,終插嘴問道。
"這次的理事會還要出席嗎?"
"當然,在被解職之前仍然是理事啊。領了薪水啊。"
"啊、領了薪水嗎?"
"當然羅!如果不出席的話,你們剛纔的笑話不就無法成立了?"
"話是沒錯,可是,出席的話你一定會很生氣喔!"
"每次我給你零用錢的時候也很生氣。爲了我的精神健康著想,不妨取消給你的零用錢吧?"
"那、那豈不是惡虐.待又不人道嗎!"終憤憤不平地說。
茉理將自己的吐司對摺送進口中。
"爸的確深信自己有勝算,或許是誰促使他有信心的吧!他還很偉大地表示,自己絕不會只擔任第二任院長而已。似乎在驅逐始之後,漸漸會有什麼改革讓他出頭的樣子。"
姑丈平常就主張:
"單隻有人文學部和經濟學部的小規模學校,將來是沒什麼發展的。待轉移到八王子的廣大校園之後,再新設國際關係學部、情報學部、經營管理學部。技術科學部等等,學生數目並增加三倍。"--云云。
小規模學校是祖父的理念之一,但是,時代漸漸改變了。校園的轉移和規模的擴大,倘若是應現代的需求而改變,那也是不得已的。不過,伴隨轉移事業而來的權力鬥爭,肉食獸群的暗地活躍,卻令始感到不快。
始非常清楚一件事,在姑父的背後有惡名昭彰的國會議員古田重平撐腰。爲了威脅理事會,姑父不只一次擡出他的名字,古田本身也曾經開著黑色賓士車驅校本部。始認為,不論怎麼看,最後被吃掉的應該還是姑丈吧!
即使如此,靖一郎仍然非常熱衷於排除前任院長的影響。
三萬坪的校園,擁有兩個學部的大學,還包含了女子短期大學、高等科、中等科、幼稚園等用地,確實狹小了些;不過,距離新宿新都心卻很近。賣掉的話,能獲得鉅額利益是無庸置疑的。
"在八王子北方的確保有五十萬坪土地,可以轉移整個校園。"
這是院長鳥羽靖一郎的構想。
共和學院理事會是由院長、常任理事兩名、理事九名、監事兩名等共十四名組成。反對院長這個構想的,包含始只有三名。七名贊成,四名中立採旁觀者的形態。始認為如此正顯示出那四人的無能。
依他所見,形勢既已決定,是不太可能逆轉的。倘若沒有理想,又不能靠志氣固執地反對到底,倒不如趕快順應大勢的好。不過,或許是打算高價賣出自己的一票吧。
以前掛在院長室的"自由奔放"匾額被拆下來,換上現任文部大臣所致贈的"勤勉、至誠、努力"匾額時,始對於姑父卑屈的精神,只感到更加的悲衰。他曾經向姑父要求拿回匾額。
最初,靖一郎拒絕了外甥的要求,後來發覺如此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氣量狹小時,才把匾額交給始帶回去。始帶回家之後,就用來裝飾二樓客房和室的牆壁。
但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個代替始,重新被選任的理事班底,毫無疑問的全都是仰仗古田議員鼻息的人,究竟到最後是否會站在靖一郎姑丈這邊,還是個未知數呢?
"例如,古田議員下回再將姑丈驅逐,就可以完全侵佔學院了。屆時所採用的某一手段,就是把大哥叫回去作為操縱的木偶,古田也就可以掌握實權了。"
續如此的表示,不像是個十九歲末成年的男孩所說的話,而始卻覺得古田或許會採取更不相同的手段。既然始都被驅逐出來了,再煩惱肇事人靖一郎姑丈的將來,也未免大白痴了。
姑丈在昨夜離開龍堂家以前,就已經不斷地向理事們遊說:
"這個說法對始而言是非常殘酷,但是,僅因為他是創校者的孫子,就讓這個不論身為教育者或學校經營者都還缺乏經驗和知識的人物,成為理事的一員,不管對學校或他本人都是不好的。所以,不如以將來複職為前提,暫時免去他的理事職,好讓他多累積一些經驗!"
真是太厲害的偽裝了,始這麼想,表面裝得一點異議都沒有。
想辭的話就辭吧!目前侵佔應該也不困難,始雖然這麼想,但那卻又會成為"因為有父母留下的遺產可依靠,纔敢這麼說吧。"這種壞話的根源。的確是事實,然而,提到遺產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有這幢房子、土地、幾張有價證券、人壽保險金,以及以四個人名義投保的簡易保險而已,兩年沒有工作的話,也是會立刻坐吃山空的。
始從以前就覺得,自己和兄弟們在這個時代總像是異端的存在。兄弟們所擁有的超越常識的能力,配合出生的時間和空間,不由得令人感覺不對勁。傷佛在中國神話中常見的"從天上被下放到人間的放逐者"。正如同茉理所言的,或許還有其他更大的、應該做的事業為始他們準備著。當然,這也可能只是妄想罷了。
"吃完早飯後,把盤子和杯子拿到廚房去放著,然後趕快出去,在午飯前都不準回來!別在這礙手礙腳地打擾我打掃和洗衣服!"
四個兄弟可是老老實實地聽從茉理的命令。這種時候,對於他們這具有軍事**官風格的表姐妹,也只有服從了。
首先,對她的善意和對家事處理能力發出的不平之鳴的話,就會受到處罰了。
就這樣,九點三十分,兄弟四人各自服裝整齊站在玄關大廳。
"終哥哥,去哪兒!"
"這個嘛......新宿正在上映懷舊的科幻動畫大會豪華無節操六大作,去那裏打發打發時間好了。"
續前往區立圖書館,始則到高出馬場那家他常去的舊書店露露臉。
茉理開始打掃廣大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