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在門口迎接香客的小和尚，見那得病的窮苦人，也不復往日悲憫，想想那銀杏樹上不多的葉子、又想想打賞的金銀，也只道一句：我佛慈悲，請施主再想想辦法。然後拿杯無用的茶水打發了事。

    每年此時，銀杏本來的滿樹金黃，如今已是片片凋零。

    小和尚抱著個懷爐，像往日一樣起來巡夜，卻聽到寺廟門外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死了家人的鄉民、家人要死的鄉民，凡是還有口氣能走的，拿著火把、斧頭、柴刀……堵在寺廟門口，信誓旦旦，要寺廟把救人的佛指銀杏交出來。

    老方丈哪裏肯，規勸不得，兩方爭鬥大打出手。

    晃的刺眼的火舌，燒的朱漆大門噼啪作響。轟隆一聲，門扉倒地，一雙雙腳混著嘈雜聲，踏的火花四濺。

    攔路的布衣和尚被涌入的人群打的滿面血水，倒在地上被踩的血肉模糊。

    當人群涌入後庭，見那銀杏樹上枯葉寥寥，霎時燒紅了眼，你爭我奪，廝打著、拉扯著、扭曲著、瘋狂著扭作一團。

    樹上的人死命抓住樹幹，將腳下的人踩的頭破血流；樹下的人拼命撕扯著，將上面的人向下拉扯，掉下的人落入人群，眨眼便堙沒於腳下；外面的人，見擠不進去，拿起手中的傢伙，一下下狠狠砍去，殺出一條血路。

    沒了葉子，抱住樹幹的人，便徒手撕扯樹皮，或用嘴直接去啃……

    滿月高懸，照的山中寺廟通明，宛若巨大空洞的獨眼，一動不動，冷言相看。

    燒啊，搶啊，打啊，殺啊，怒啊，罵啊……折斷的樹杈，撕掉的樹皮，後面的人踏著前面人的屍體，一路爬去，屍骸滿地，血腥刺鼻。

    得了靈氣的佛指銀杏，看著砸死在銀箱下的老方丈，被人打死的小和尚……那轟然倒落的金身佛像，已然面目全非。

    及至清晨，氤氳溼氣，半燒的火苗蜿蜒跳動，目及所見，橫七豎八的屍體，不見活人。

    為何我欲救人，卻落得個魂飛魄散？佛指銀杏，至死不解。

    ……

    碧桃聽的離奇，卻不知這與那男孩有何關聯。抬眼間，見修墨一臉色煞白，擔心道“修墨一，要不……你先歇息一會兒吧。”

    “無妨！”

    修墨一依舊笑的儒雅，忍住疼痛，續道“傳言，山中冤魂戾氣，彙集至枯死的樹中，經年累月，幻化一蒼老婆婆，採人陽壽，以活人修行，拿活人煉藥。我修行初成時，曾下山歷練，誤入一片荒山，明明是繁花季節，卻滿是枯木、寸草不生。雖知詭異，卻難掩好奇，及進山中，越發蕭冷肅穆，待再想深入時，只見一個蒼老的婆婆領著個半大的孩子。遠遠一眼便叫人不寒而慄。如今想來，那雙眼睛，斷然不會認錯。”

    滿月西沉，白日東昇。天邊一抹魚肚白，陰陽混沌。

    修墨一看著白淼，情深幾許，無處訴說。捂住胸口，輕聲道“我願為白姑娘指明道路，唯請等到午時，待這異香驅儘可否？”

    忽覺手中一涼，低頭看去，不知何時，白淼將一塊通透的水晶送於對方掌中，道“便待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