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順流而下(一)
江天一色,汀上白沙,波光浩淼,宛轉繞芳甸;
灩灩隨波,一目千里,白雲一片,悠悠無愁思。
萬里晴空,碧天淨水。難得的好天氣,暖洋洋的日頭照的人愈發慵懶,江上徐徐微風,吹動青絲三千。
一葉扁舟,順流而下,在這開闊的水面上,猶如丹青白描、蒼峰碧樹間的點睛之筆,平添了幾分文人騷客的詩情畫意,簡單而不單調。
雲楓坐在遮蓬旁,望著頭頂上僅有的半片白雲,不由得發呆出神。自曲宅大亂之後,已過去了三日。
殘垣斷壁,滿目瘡痍,一片焦土,陳菁菁和曲銜霜的屍體,混著鹹腥的血水和嗆人的煙味,在眼前飄來蕩去。
那陳發在菁兒墳頭,白髮人送黑髮人,失聲慟哭、痛不欲生的嘶喊聲,隱隱傳入耳中,揮之不去。
水面幾聲鵜鶘鳴叫,擾了烏篷清幽。
看這漫漫江水,茫茫一片,慼慼永日。
什麼紅衣女子、什麼嫉恨仇怨、什麼一地狼藉屍體橫陳、什麼前塵孽緣……竟恍然如隔世,只有身體不時傳來的陣痛提醒自己,那一切都是真的。
昏迷之中,梅疏影亦如這名字,看不清摸不著、若有似無好不真切。
這幾日,雲楓總在想,是不是黃粱一夢、神思遊離,許是腦子被紅照依砸的壞掉了,纔有這般臆想。
可曲家梅林假山下的半顆雪蓮,卻又叫人不得不信。
那梅疏影分明道,母親從白夜公子門下盜出天明珠。這青媚和紅照依二人,狠辣的手段一人勝似一人,殺人的手段一個比一個高,自己可真真是領教過了。
管中窺豹,一代妖王聖主白夜公子,又怎麼會是好相與的。以母親的心性,斷然不會與之同流合污,當初投入白夜公子門下,難道就是爲了盜取天明珠?
既然紅照依親口詢問自己天明珠下落,盜珠一事定是不疑有假。
此珠傳聞,雖然隱於博物怪志中,真假難辨,但眾人如此競相追捧,想來也是或可助益修為、或做殺敵法器……可是自己卻從未同母親口中,聽得此珠半點訊息。
若是母親果真成事,為何要修書蕭伯父,有意將自己託付之?在青媚殺上門時,修為反而不如當年,竟是以命相抵,臨終時也沒有道出天明珠一事?
沙暖飛鳥,滔滔江水,孤舟遠影,半晌閒情。
思來想去,也是不得其解。各中緣由,也只能等回到玄武閣,向蕭伯父打探一二了。
雲楓收了思緒,逆著光,風吹兩岸楊柳拂面頰。
船頭一人,一身素淨的衣服,帶著與世無爭的瀟灑寫意,只看這背影,便驚豔了一渠江水。
初見此番容顏,雲楓著實呆愣片刻,直到白淼依舊冷清的聲音響起,方纔回過神來。
山高水遠,碧潭萬丈,斜紅疊翠,故地重遊。
想梅疏影提及自己,麵露焦急,似是有要事相告,可話說了一半,也不知道那個“只是……”意欲何為,難道白姑娘是個吃人的妖怪不成?
這一路走來,白姑娘唯一一次出手傷人,便是青龍閣試劍大會。除了趙臨洲重傷外,其餘未傷及人命,若是來者紅照依、亦或青媚,必定鬧得個血流成河、屍骸遍野。
雲楓望著白淼的背影,心中念道,也不知這白姑娘究竟是什麼身份,這般修為風姿,難道也是什麼花精所化?想著想著便神遊天外,顧自出神。
漫漫水波,一個激流,打的船身不穩。
白淼轉過頭,恰好看到盯著自己發呆的雲楓。
一個神情自若,一個面色尷尬。雲楓當真不知手腳如何安放,燒的耳朵通紅,只覺自己仿若是那偷香竊玉之流,被抓了個現行。
倒是白淼一臉淡然,道“雲少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聲音如故,聽了甚是舒服,雲楓感覺臉有些燙,忙點頭應了一聲。
只見對方在船頭讓了個地方,竟是邀自己同坐。雲楓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的坐了過去。
這日的天,真是好的出奇,仿若種種傷痛、無奈、離別均煙消雲散。
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脾氣秉性,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沒了面具的白淼,讓雲楓覺得好不真切。
思及曲宅中,重傷昏迷,朦朧間一抹容顏,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嘴唇,剛剛平復的心,突的砰砰跳個不停。心中恨道,罔顧山中修行,竟這般氣躁心浮。
雲淡風輕,波光粼粼。
白淼望著江面,並未留意對方滿腦子小心思,緩緩道“雲少俠,此番與我們同去醉桃林,若是事情已畢,作何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