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江南煙雨中，雨打芭蕉溼。

    陳菁菁抱著個冊子，無暇顧及兩旁的花紅柳綠，腳步匆匆，臉上難掩笑容。

    雨後天霽，窗扉半開。

    桌前女子執筆而書，衣袖隨意的拉到肘部，露出半截光潔的手臂。

    微風徐來，吹動青絲，桌上墨跡由濃轉淡。

    “小姐小姐！”

    曲銜霜一抬眼，便看到陳菁菁笑的合不攏嘴，大踏步的邁進屋裏。放下筆道“菁兒，什麼事高興成這樣？”

    陳菁菁抿著嘴，眼中含笑，將懷中的冊子端端正正的放到曲銜霜面前。

    “你個丫頭，還賣起關子了！”說著，翻開冊子。

    上好方冊，丹青白描，或英挺、或俊朗、或儒雅、或精明……確是不同男子的畫像。

    見曲銜霜難得看得認真，陳菁菁忙討好道“這回老爺可是下了大工夫，畫像上的人，都是與小姐年齡相當，門當戶對的。”

    說著，看對方手指停留了片刻，湊了過去道“這個啊，是寧小公子，家裏做的是走鏢營生，也曾給咱們家的藥肆運貨，聽說武藝高超，人也是英俊瀟灑，只是……年紀小了些，比小姐還要小上兩三歲……小姐，看看後面這個，是銘信錢莊的公子，家裏也是做生意的，精明能幹，若是能結下親事，以後老爺也有個得力幫手……還有……那個是……”

    陳菁菁說的眉飛色舞，曲銜霜卻噗嗤笑出聲來“看來菁兒也是大姑娘了，說說，看上哪個了，姐姐幫你說親去。”

    “哎呀~~”

    陳菁菁臉擰成一團，急道“小姐，你怎麼還有心情打趣我。您今年都二十有四了，換做尋常人家，半大的孩子都有兩三個了。這些年，上門說親的也是不少，可卻一個沒瞧上。總說自己拿主意，這不……老爺特意派人弄了這畫冊，咱也上上心，仔細瞧瞧，這麼多公子少爺，還能沒一個入眼的？”

    曲銜霜見陳菁菁真是著急，拉了對方的手，溫和道“菁兒，這畫冊雖說是任由我選，可上面的人，哪個不是與我們曲家有生意往來？這些人肯應允親事，也是看著曲家門戶，以及我這個曲小姐的身份。今日，就算我是個滿臉麻子、三十四的老姑娘，只要曲家門庭不倒，他們也是肯應了親事。”

    陳菁菁滿是心疼道“小姐，就算你說的那些道理都對，可姑娘家總是要嫁人的，若是一天遇不到意中人，便一天不嫁，若是……”

    見對方欲言又止，滿面擔憂，曲銜霜緊了緊陳菁菁的手，笑道“傻姑娘，姐姐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品行賢良端莊、樂善好施，又坐擁萬貫家財。就說這臉上的胎記，你何曾見過我因此自憐自卑？憑我這真性情，何愁找不到好夫婿！”

    “小姐，看你，又沒個正行~~”

    陳菁菁破涕為笑，轉念間又愁上眉頭，苦著臉道“今天，老爺給我冊子的時候可說了，絕不再由著你性子胡來，必定要選個人家；若是你執意不從，便由他親自做主，今日便要把親事定了。我看老爺的樣子，絕不是隨便說說。”

    聞言，曲銜霜嘆了口氣道“父親也是為我好，倒是我這個女兒不孝。”

    思量片刻，續道“菁兒，去回老爺，就說我已選好夫婿，要與父親當面詳談。”

    “小姐？……”

    陳菁菁哪裏相信，只怕又出什麼歪主意，想與之分辨，可又拗不過，只得硬著頭皮回話。

    曲清一路走來，臉上笑出了褶，滿心歡喜，只道這老姑娘終於想開，肯嫁人了。一旁的陳菁菁卻心中忐忑，低著頭也不敢多言。

    推門而入，看清屋內的人，陳菁菁驚的花容失色，飛奔而入，跪在一旁，帶著哭腔顫巍巍道“小……小姐，你這頭……頭髮……”說著便哭了出來。

    門口的曲清，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方纔從齒縫擠出兩個字“逆子！”

    曲銜霜跪在地上，原本一頭烏黑長髮，被剪的參差不齊，有的地方甚至貼著頭皮。

    望著一臉憤然的曲老爺，挺直身形，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抬頭相對，臉上卻是不容分說的堅定。

    “爹，女兒不孝，讓您勞心傷神了。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與旁人無關。娘去的早，爹至今未續絃，一人將女兒撫養長大，女兒想要的爹給、想學的爹找人教、任性性胡鬧爹也是包容。這婚配大事，多年來爹也是由著我的性子，平白遭旁人的閒話，也是從不讓傳入我耳。可是……女兒相信，一定會遇到那命中註定之人，不是靠曲小姐的身份、不是靠曲家生意。求爹再讓女兒再任性一回，一年之內，若尋不得良配，一切願憑父親做主，絕不有二言！”

    說著，曲銜霜重重磕在地上，俯身不起，朗聲道“求父親成全！”

    曲清看著頭髮被剪的參差不齊的女兒，這般倔強，氣的雙手攥拳、牙齒緊咬，冷哼道“城外的藥肆這兩年經營不善，你去打理，即刻啟程，出門不準說是我曲家女兒！頭髮沒續好之前，不準回來，別在這裏給我礙眼！還有，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一年之後，任我安排！”

    說著，便頭也不回的拂袖離開。

    曲銜霜俯地朗聲道“多謝爹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