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江面，滿目瘡痍，徒留一人一劍。

    雲楓走到蕭知韜和吳凡身旁，頹然跪到地上，替二人護住心脈。

    此時眼中黑白分明，已沒了剛纔的冷峻氣勢。小心翼翼，一點點將靈氣灌入對方體內，奇經八脈，遊走周身。

    猛然間，雲楓忽的住了手，滿面驚詫，灌注的靈氣竟逆向流入自己體內。震驚之餘，但見懷中的人幽幽轉醒。

    此時的蕭知韜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記憶重疊、人影模糊。

    兒時心中的英雄高大威武、沉穩大氣、凜然俠氣、斬妖除魔。揹着年幼的自己下山時，堅實的臂膀，讓人心安。可現在，雲楓想用手撫平對方眉間的皺紋；斑白的兩鬢，透著刺骨的寒冷，看的人心疼。

    “師傅，沒事兒了，徒兒在這兒，徒兒陪著師傅，還有小師叔……我們一會兒就回玄武閣，師妹他們還在等著呢。”

    雲楓啞著嗓子，湊近對方耳邊，聲音迫切的帶著幾分哭腔。

    蕭知韜想抬手摸摸對方的臉，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看著雲楓的眼睛，苦笑道“孩子……你……猜到了……是嗎？”

    淚水模糊了眼睛，沙啞著聲音“師傅，你別說了，我這就帶你回去。”

    聞言，蕭知韜微微搖頭，咬著牙、拼著口氣，斷斷續續道“將離……根本就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這話，像倒入油鍋的一盆冷水，瞬間炸裂開來。

    將離……不是我的母親？……

    看著無比虛弱的蕭知韜，雲楓心如刀絞，匆匆過往、往事種種，是與不是又有何妨？來不及深究，一顆懸著的心吊在嗓口。

    儘管氣若游絲，可蕭知韜仍強打精神，固執不已，生怕一旦錯過此次，便再無開口機會，一雙眼睛炯炯的看著在自己身邊長大的男孩，如今已然高大、年輕、俊朗，正如自己和將離所期盼的那樣。

    十年又十年，離兒，這回我終究沒有負你所託。

    眉頭緊鎖，男子剛毅的聲音慢慢響起，亦如記憶中的堅定“雲兒，當年將離受故人所託，而我又受將離所託……從始至終，哪怕知道當時、今日的結果，我們也從未後悔……”

    說著，蕭知韜一口氣卡在胸口，臉色瘀滯，嚇的雲楓趕忙解開對方領口，抖著聲音“師傅……師傅……您歇歇……不要說了……我現在只想要你好好的，像從前一樣陪在徒兒身邊。師傅，你忘了嗎？你答應過我的，你可是大俠，一言九鼎，絕不食言！”

    “……前塵往事、今生糾葛，如今白夜妖王禍亂……只有你……”

    “師傅……”見蕭知韜命懸一線，雲楓慌不擇法，掌心抬起、靈氣灌入、白光縈繞……卻遲遲沒有放下。

    剛剛靈氣逆流的一幕，驚現眼前，曾經種種點點匯聚，不敢細想，卻呼之欲出、叫人心驚膽戰。

    雲楓清楚的記得，九歲那年，重病一場、昏迷不醒，母親日日陪伴，不知時間幾許，待醒來時身體痊癒，可母親卻時常倦怠、不經意間恍然失神，不久之後，便命喪於青媚手中。十九歲那年，沒緣由的幾乎病危，眾人束手無策，唯有師傅一人日日陪伴，也是在那次之後，師傅便少問閣中之事，時常閉關……

    如果……這不是偶然，那曲宅之亂、迷離之間，唇間清淺一吻，進入體內的靈氣也是真的？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孩子……”蕭知韜看著對方痛苦的神情，眉目間透著疼惜與慈愛，低低喚了一聲，拉回對方的思緒。

    握住那雙曾經抱過自己的大手，老繭密佈、冷似冰雕，一滴清淚凝在臉頰，抵住對方額頭，聲音幾近顫抖。

    “師傅……都是……徒兒不好……如果不是我，母親便不會修為盡散，死於青媚之手……如果不是我，您和小師叔就不會受此劫難，那麼多的師兄弟更不會因為枉死……也許朱雀閣，也不會滅門……都是我不好……如果沒有我，你們就不會這樣……”

    蕭知韜微動手指，輕握著對方，笑容輕鬆淡然，眼神透過淒冷的月華，似是在看向遠方，記憶中熟悉的身影。

    “不要……自責……從前、現在、以後，記住……好好、堅強的活著……去承天門，找到你二師伯千清流，告訴他……所有的事情……”

    冷風過，霜色寒；滴水冰，徹骨凝。

    琥珀墜子中的芍藥，數片花瓣枯黃卷曲、凋謝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