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雀鳥信急
冷冬雪急,少人出行。田裏,一堆堆捆好的稻草,孤零零的躺著。
城中酒家,鬧市僻靜,華而不奢。
紅木紫竹,流蘇帳暖。窗外寒冬風嘯,屋內香爐嫋嫋。
大木桶內熱氣騰騰,雲楓在熱水中赤條條,背靠在桶上,臉被水汽蒸的紅彤彤。
此次下山,見人閱事,多是奔波兼程。尤其是離了醉桃林,殫精受凍、風餐露宿、食不果腹,而今有了錢財,方知這金銀的好處。
不過區區一張銀票,便可換來各種錦衣華服、珍饈美味,難怪世人都掙這功名利祿。
從周府離開,趕了一整天路的雲楓,難得放鬆,被熱水蒸的面目微醺,四肢百骸通體舒暢,不禁嘆道:偷得浮生半日閒,唯有金銀相伴好。
想著想著便不禁好笑,原來自己也是貪嘴的俗人一個。
山中十年,終日練武習得術士,其中枯燥乏味。總想著山下俗世中新鮮有趣、各色風流,偶爾聽簫巧唸叨著仗劍江湖、兒女俠情,難免心生歆羨,也想到那江湖紛爭中走上一遭。
如今,機緣巧合也好,命中註定也罷,到覺得人心難測、爾虞我詐,都爲了一己之利不擇手段。本以為白姑娘與衆不同,可終究……
木桶裏的熱水,摻了上好的香料,讓人筋骨舒爽。
雲楓換了個姿勢,雙臂扶在桶沿,幾縷頭髮隨意的服帖在額頭上。細密的水珠佈滿年輕的臉上,沿著脖頸滑過胸膛。
睜開眼,透過蒸騰白霧,床上新衣疊的工工整整,上面一方素白的絲帕,質地輕盈、光澤飄逸,天山冰蠶絲,世間罕有。
本以為,離開醉桃林時,除了那桃核便身無它物,可當自己脫下衣服時,方纔發現一方雪白絲帕藏於懷中,從淮安城外的江面上接入手中之後,一直到現在,從未離身。
也不知此番出世,是俗事難了、還是情劫難斷。情劫!?怕是自己一廂情願,終是自欺欺人罷了。若是再見,不知白姑娘會不會毫不留情?
呵呵……原本便是無情,又談何“留情”呢?
哎……
露出的桶外的身體,年輕朝氣,修長的線條清晰可見。
此次下山,已有小半年,不知道師妹有沒有惹是生非,偷跑下山?不知道師父出關了沒有,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被劫下山的事情?修墨一應該已經將信送了出去吧?……
這一路險象環生,除了在淮安城遇到柳汀雨之外,便在無承天門人,也著實有些奇怪,倒是青媚、紅照依一路緊追不捨,輪番登場,難道真是巧合?
摸了摸頸間的琥珀墜子,如今已過了十年。蕭知韜讓自己常年深居簡出,怕是早知道各中是非、曲折危險。
天明珠?到底是什麼東西?跟母親究竟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白夜公子認定自己一定知道呢?
思緒煩亂,不得其解。
窗外風急雪緊,泡的久了,面板反而感到微微涼意。雲楓半眯著眼,忽覺涼風陣陣。
窗櫺紙不知何時破了一個洞,細碎的雪花隨風吹入,在地上化出點點水跡。
睜眼間,忽見木桶沿上多了一隻麻雀。褐體、灰肚、黑喙、白頸、粉褐色的爪子,羽毛根根可見。
這麻雀竟不懼人,倒好似端詳雲楓一般。從浴桶撲著翅膀,飛到雲楓肩頭,嘰喳喳的叫了幾聲,在屋中飛了三圈。
玄武閣?
雲楓猛的站起身,嘩啦水聲四濺,滿室白霧蒸騰,赤條條的露出半邊。睏意消散,不禁面色冷沉。
以雀傳信,通靈鳥獸,乃承天門秘術,取“通世間萬物之靈”。假它物眼而觀,假它物嘴而言。
玄武閣閣中弟子行走於江湖之中,若是一方有難、或是尋求支援、亦或閣中有密事召喚弟子匯合,便以麻雀度信。繞爾三週,乃是妖人出沒,當及時匯合、鼎立相助。
想當時被白淼擒下青龍山時,自己也曾試圖以鳥傳信,奈何白姑娘修為高深,這等雕蟲小技一眼便被識破,還重重捱了好幾下竹條。
可現下……不知是玄武閣閣中那個師兄弟,路過此地?若是遇到白夜公子門人,怕是有大/麻煩!
心中隱隱不安,雲楓忙擦身穿衣,匆匆裹了個棉袍、裘衣,拿頂胡帽,將白絹仔仔細細、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裏。
這麻雀好像通了人性一般,見雲楓穿好衣物,忽地落到窗沿,從破開窗紙飛了出去。
屋外風急雪緊,今冬的第一場雪,竟足足下了一天一夜,乍一出來,風打的臉生疼,不由得裹緊領口。
雪打衣寒,房屋街道一片白茫茫,望漫天飛雪風驟,但見剛剛從屋內飛出的雀鳥從面前掠過,停在不遠一處房簷。
雲楓腳尖踏雪,縱身一躍而起,追上前去,雪麵不留半分足跡。及近跟前,這隻雀鳥又飛到另一處。
時而酒家、時而民宅、時而茅屋、時而樹梢……
踏雪而行,不留痕跡;寒山雪重,難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