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所等非人
月上枝頭,空山霜色。
晚秋的林間,透著溼寒。月色如洗,照的林中通明。
本是夜半無人時。
山間小路,依稀有一女子,穿著粗布衣裳、肩上挎著細軟,踩著溼滑的小路,行走在林間。
女子神色匆匆,不時抬頭望望月亮,腳下卻一刻不敢停,生怕誤了時辰。
曲曲折折,行走半晌,忽見一老槐樹旁有個青年男子的身影,女子大喜過望,顧不得山路崎嶇,更緊了幾步。
緊緊的攥住手中包裹,眼睛始終捨不得移開,口中激動的念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女子眼中噙著淚,站在意中人身後,聲音哽咽,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夜色正濃,蕭風過,只聽殘葉細碎聲音,吹亂了髮梢。
男子揹負而立,過了許久,悠悠嘆了口氣,盡是無奈,方纔轉身過來。
“你?你是誰?”看清眼前人的面孔,女子瞪大雙眼,吃驚的連忙向後退了幾步。
錦衣華服,面如冠玉,丰神朗朗,頭頂束髮,劍眉星目。一身大家公子打扮的,不是周家二公子,卻是為周公子醫病的雲楓。
“是春草姑娘吧?”雖是問句,但語氣中帶著幾分篤定。
不等對方回答,雲楓又道“姑娘一往情深,在此等候多日,只是……那人,終究不會來了。”
春草年紀不過十五、六,從未出過遠門,在這山中數日,又冷又餓,憑著對心上人的執念,一直等到現在。眼前的陌生人,竟然說情郎不會來了?!
春草死死的咬著嘴唇,連日來的焦慮、心酸、不安、遲疑一涌而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周郎答應過我,他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聲音淒厲哀怨,將這夜劃破了一道傷口,久久無法癒合。
痴情之人,摯情之人,執念至深。
見對方不信,雲楓從懷裏取出個物件,輕聲道“這是周公子讓我帶來的。”
循跡看去,修長的手中託著把木簪,簡單、談不上精緻。
那年清明,春草隨大夫人山中上香,在集會上,偷偷用攢了幾個月的銀錢,買了這髮簪,並偷偷刻上個“春”字。
此時此刻,物是人非。
春草伸出手,懸在髮簪上,遲疑著,藉着月色,終是看清了那刻在髮簪一角的字跡。瞪大了雙眼,目光呆滯,滿是不可置信。
“不,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周郎說會帶我走的,他答應過的,他不會騙我的。”
仿若失了心神一般,春草猛然看向雲楓,眼睛瞪的駭人,狀似癲狂,指著手道“你?對!就是你,你是誰?從哪裏跑出來的騙子,對!就是你!一定是你偷了周郎的衣服和東西,跑來騙我!快告訴我,你把周郎弄到哪裏去了?!”
雲楓麵沉如水,站在原地,手託木簪,不動聲色。
女子的聲音尖厲,刺的人頭皮發麻。
春草忽然猛的上前,盯著雲楓掌中木簪,一遍一遍仔仔細細描摹,然後看著那個“春”字恍然出神。
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呆愣愣的,笑的詭異,旁若無人,自說自話道“周郎說,我笑起來,像府中那株盛開的海棠花;周郎說,滿月子時,約在後院的井口邊;周郎說,他不喜歡張家小姐,只喜歡我一個人;周郎說,今年二月初二,約在這山頭,帶我一起遠走高飛;周郎說,最喜歡我的一頭長髮……”
木易山移,此刻二人竟彷彿身處周府,左邊海棠紅,紅花依舊;右邊井水沛,豐水如溢;月依舊是那個月,只是此刻非那時,眼前的人卻不是那個人。
春草用手指撫平鬢角,眼中滿是期許“周郎說的,我都記得,他說他會來、一定會來,他說過、他說過的……就算不是爲了我,也要爲了我們未出世的孩子啊——”
“孩子?!”
雲楓心頭驟的一緊,幾乎停了半拍,不禁眉頭緊蹙。這個周老爺,果然不是個老實人,什麼勾/引少爺、貪圖富貴,看來都是連片謊話。
枯葉凋零,白月森森,怨氣深重。
春草木立在原地,呆愣著,透過秋葉,望著天邊懸的一輪明月。
皎色的月光映著年輕的臉,透著幾分稚氣,一雙漆黑的眼睛空洞洞,豆大的眼淚從眼角滾落,整個人卻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有些事,早就知道,為什麼卻又視而不見?終究是自欺欺人。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