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正值深秋，夜半無人；丑時四更，天寒地凍。

    更夫縮著身子、敲著木柝，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哈氣。這時節，撥出的氣已然能見得了團團白霧。

    迷糊中，更夫一個踉蹌，猛地撞上一物，摔個結實，手中的鑼和梆子一同甩了出去。

    這一下當真十足十的力氣，頭上瞬間腫個大包，疼的呲牙咧嘴、眼冒金星，心中憤憤，深更半夜的，哪裏來的不長眼的？

    剛想破口大罵，但見眼前赫然一個高大石獅。仔細一瞧，朱漆坊門，牌匾上寫著兩個大字。

    更夫雖不識字，但敢斷定，就憑這等氣派，定是周府，不做他家。

    這個周老爺，原是個縣知府，在任時沒少貪贓枉法、魚肉百姓。

    膝下有兩子，大兒子整日尋花問柳、糟蹋姑娘，許是老天有眼、報應有道，好幾年前竟然在街上，被自家的家丁活活打死。小兒子倒是年幼乖巧些，沒聽說惹過什麼是非。

    可近來數月周府卻怪事不斷，先是莫名奇妙的跑了丫鬟，而後周公子重病不起。據說請來郎中無數，均說不出個緣由，病倒愈發嚴重。

    後來，有人見到江湖術士模樣的人出入周府，坊間便傳出各種鬼神怪談。

    旁人或許不知，只當這傳言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可更夫那日在西角門，分明見到一女子，想這深更半夜，莫不是遇到什麼難處。

    待走近一看，竟空無一人，只聽得女子低低的哭聲，聲音細不可聞，仔細聽但覺哀怨淒厲、毛骨悚然。

    夜路走多了，怕是真遇到鬼了！

    更夫回過神來，越想越覺害怕，夜深人靜、大路平坦，怎麼就這麼不長眼睛，偏偏撞到這兒了？

    但見，眼前的石獅口銜寶珠、怒目圓瞪、鋒牙利爪，硃色大門在月色下透著慘白，街上空無一人，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再看走過的小巷漆黑一片，好像那日的女子隨時會走出似的。急忙抓起地上的東西，連滾帶爬的跑開。

    ……

    “你們都給我站好了！一個個的，怎麼幹活的？丟了這麼多東西，都幾天了，還抓不到賊？！”

    氣急敗壞的酒家老闆，扯破了嗓子，聲音震耳欲聾，嚇的活計和掌勺的個個噤若寒蟬，心裏都暗暗咒罵這個天天偷吃客人飯菜的毛賊，一想到被扣的銀錢，更是恨的咬牙切齒。

    而此時，那個毛賊，正吃飽喝足，躺在酒家的房頂上，聽著屋裏的人，將自己的斑斑劣跡一一細數。

    “呃——！”

    不禁打了個嗝，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多久沒有吃飽了？這回好像是真的撐到了。

    毛賊雲楓，頭枕著手臂，望著天空，顧自出神。

    到今天，離開醉桃林多久了？一、兩、三、四……哎，都這麼久了？只嘆時光匆匆，恍如隔世。

    秋葉凋零，白露早霜。

    即便是正午的風，也帶著幾分瑟瑟寒意，看來再過幾日，該到初雪的時節了。

    雲楓緊了緊衣服，不禁苦笑，從醉桃林逃出、日夜兼程，連覺都不敢睡，自己簡直成了驚弓之鳥，每每身後草叢窸窣，便以為是白淼手中的竹條、追魂奪命。

    有幾次實在困的睡著了，夢中硬是被胸前明晃晃的利刃驚醒，恍恍惚惚冷汗一身。

    涼風習習，但見繁星皓月，沿江而行的孤舟上，只有自己一人。

    夢魘醒來，江天相連，又是一日。

    不知是慶幸、走運、亦或失望、不甘……接連數日，波瀾不驚，懸在心頭的劍，遲遲不肯落下。

    憑白姑娘的修為，竟然沒有追上來，藏於心頭的竊喜稍縱即逝，然後便是那日的痛下殺手、毫不留情。

    事到如今，何必自怨自憐，雲楓啊雲楓，你不過是人家帶在身旁的血袋而已。青媚等人為的是天明珠，錢婆婆和白淼為的是純陽精魄，沒有利用價值的你，便是破履一件，隨手而丟。

    這麼想著，心裏非但沒有緩解，反倒更難受了。

    還好，一路上荒蕪人煙，食不果腹。飢餓沖淡了雲楓的胡思亂想，暫時麻木了情緒。

    可隨之而來的，便是赫然發現自己身無分文，衣衫破爛勉強遮體，卻不能禦寒。可沿路少有人家，偶爾幾戶窮苦人，連飯都吃不上。

    終於，捱到個有模有樣的城鎮，也顧不得樑上君子、辱沒師門，便在這房頂，做起了偷魚摸肉的事情。

    吃飽喝足的雲楓，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

    此處不宜久留，當早作打算。翻身而起，許是吃的實在急了，腳下虛軟，一步踏空，險些摔倒。

    “什麼聲音？！”

    酒家老闆一聲怒喊，雲楓暗道不好，縱身跳下，邊跑邊躲。身後一群夥計、廚子，拿著傢伙追趕，好不狼狽。

    終於甩了開，躲在角落裏，勻著氣，偷偷把藏在懷裏的半隻燒雞拿了出來，但見幾個乞丐模樣的孩子，可憐巴巴的盯著自己。

    “拿去吧！”

    燒雞不見，徒留一張油紙。雲楓忍不住，湊近聞著上面的味道，以味果腹，卻看到紙上端正楷書，字跡清晰，竟然是個告示。

    “周府、周家公子、臥病在床、廣招名醫、百兩黃金……”

    看著黃金兩個字，雲楓不由得眼睛發亮。管他妖鬼邪佞、沉痾不治，就憑玄武閣學來的本事，信手拈來，必定不在話下。

    這下子，路費終於有著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