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整個鎮子都已然進入了一種節日的氛圍之中。實際上，他們早在幾天前就已經開始準備冬至大祭了。儘管這些天小鎮裡發生了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一年一度的盛典還要繼續下去。更何況，這樣的慶典，或許能讓這幾日一直籠罩在小鎮上方的陰霾稍微淡化一些吧，因此，大家還不約而同地刻意準備得比過去更盛大一些。

    看著每個人臉上努力擠出的笑容，以及可以營造得有些做作的節日氣氛。宋雲心裏一陣感慨，同時，也是有些更加焦慮了。昨夜小苗造訪說的那些話，讓他有些惴惴不安。看得出來，這個女孩雖然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她還是個善良的的女孩。她也和其他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有她們近乎偏執的堅守和一擊即碎的脆弱。宋雲從心裏不希望這個可憐的女孩，再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昨夜小苗的話深深地刻在了宋雲的腦海裏。清晨起來以後，他始終放心不下。於是，他乾脆攤開了紙，一字不差地把昨夜小苗說的話都寫下來了。爲了確認，他還特意找到秦雲蘭確認了一下。不過，雖然秦雲蘭也一直在擔心小苗。但是，她也確實很詫異，宋雲居然會一字不差地記下小苗的話。

    對著這張紙上的寥寥數語，宋雲就這麼直勾勾地看了一個上午。就在大家猶豫著要不要叫他吃午飯的時候，他忽然站了起來。然後，他大聲叫著秦雲蘭，看起來非常焦急的樣子。

    “哥，哥，怎麼了？怎麼了？”秦雲蘭聞言，趕緊跑進來問到。

    “小蘭，你聽我說。雖然我一直還搞不懂小苗到底要做什麼。但是，從她的話裡來看，她似乎是要去做一件什麼事情來結束什麼一件什麼事情的樣子。總之，這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今天晚上的大祭，你要盯住了她，不要再出什麼事了。”宋雲看著秦雲蘭的眼睛嚴肅地說到。

    “嗯，你放心吧，就是你不說我也會注意她的。其實，我也一直在擔心小苗啊。”秦雲蘭認真地點了點頭，以更加認真的語氣說到。

    “嗯，但願一切向好吧……”宋雲點了點頭，似乎還有一些心虛不寧。

    “好了好了，去吃午飯吧。”這時候，胡沫走進來，笑著說到。

    “對對對，小蘭，你喜歡吃什麼，我讓他們給你做。”這幾天孫珽抓緊了每一個機會不斷地討好秦雲蘭。

    小蘭見到孫珽這樣，只是捂嘴偷笑，並不理他。而這時候，宋雲也注意到了孫珽特意討好的行為。於是，也佯怒著說，讓他離自己的妹妹遠一點。孫聽見胡沫也只是遠遠地看著壞笑，一時之間顯得非常委屈。不過，他見大家都開始準備下樓吃飯了，沒有人理他，也只能嘆口氣跟著走下樓了。

    這樣小小的玩笑，倒是讓空氣中凝重的氣氛為之一振。就好像今天這詭異的氣氛一般，雖然看起來祥和快樂，卻處處透露出彆扭的感覺。

    時間這個東西，相當公平。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它都不會有什麼變化。黑夜，很快就如約而至了。很快，鎮子裡就張燈結綵熱鬧起來了。到了這個時候，大家的情緒纔開始真的有些平靜下來了。很快，節日的氣氛慢慢地戰勝了人們心中的恐懼感。大家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開始自然而開朗起來了。

    被這種喜慶歡騰的氣氛感染了以後，宋雲一行人也不禁覺得有些開心的感覺。胡沫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節日，覺得非常新奇。秦雲蘭雖然早已是見過多次了，可是她還是很高興。尤其是，孫珽還在一旁弄巧成拙地不停地討好著她。

    今天夜裏除了這些女孩非常高興之外，街市上那些擺攤的小販也非常高興。不用說也知道，他們今天的生意差不了。眼看著自己要賺得盆滿缽滿了怎麼能不高興呢？就連官府的衙役們，也都加入了歡慶的隊伍。其實，如果連環殺人這件事就到底結束的話，這樣一個能讓人徹底放鬆的慶典，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在眾人跟著人群慢慢往前走的時候，小蘭忽然叫了起來。

    “小蘭？怎麼了？”宋雲和孫珽第一時間搶過來問到。

    “我，我剛纔看見楊姐姐，和，和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太太往人群的反方向走了。看起來，她的走路姿勢很奇怪。”小蘭因為受到驚嚇，臉色有點蒼白，聲音斷斷續續的。

    “什麼？楊姐姐是誰啊？”宋雲聽秦雲蘭說得有點懵了。可是大家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她是鎮上醬油坊老闆的女兒，小時候和我們一起玩的。好像，她和小苗也是一個年紀。”秦雲蘭顧不上大家的反應，驚魂未定地說到。

    “會，會不會是你看錯了？你看看，那裏什麼都沒有啊。”孫珽撓了撓頭，忍不住說到。卻不料，他這麼一說倒是遭了秦雲蘭一個白眼。

    “是啊，小蘭。我看，你可能是因為小苗的事情太過於緊張了，那裏確實是沒有人啊。”宋雲見狀，也笑著安慰道。

    “哦，也許吧。”秦雲蘭雖然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點了點頭。

    “對了，小苗呢？”胡沫忽然意識到了這個關鍵的問題。可是，就在大家這麼一分神的功夫，已經徹底失去了小苗的蹤跡。

    “哎呀，你們都在這裏啊。正好，我有件事要對你說。”就在宋雲決定讓大家分頭尋找的時候，餘縣丞和袁捕頭看到他們以後跑了過來。

    “怎麼？是不是有什麼發現了？”宋雲心裏著急，也沒有什麼好氣地問到。

    “我們找到了幾個目擊者。他們都說在事發之前，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佝僂著身子的老太太。對了，你們進鎮子的時候不是也見過一個嗎？”袁捕頭撓了撓頭，笑著說到。之前，宋雲曾經拜託過他和餘縣丞去查一下那個奇怪的老太太，故而他們纔會知道這件事。

    “小蘭，你快說，剛纔你看到的老太太長什麼樣？”宋雲聞言，根本來不及搭理餘縣丞和袁捕頭，而是直接焦急地詢問起秦雲蘭了。

    “嗯……剛纔這都是一瞬間的事，太快了，我也沒有太看清楚。不過，印象中應該是一個佝僂得很厲害，頭髮花白還裹著一塊暗色頭巾的老太太。”秦雲蘭努力地回憶著，但也只是能記得一個大概。

    “壞了，快走，楊姑娘要出事！”宋雲聽完秦雲蘭的敘述，大叫一聲說到。

    “怎麼回事？”餘縣丞和袁捕頭不明就裏地問到。

    “根據你們所說，每次出事之前，都會出現這個老太太。剛纔，小蘭看見了那個老太太領著醬油坊楊老闆的女兒走。來不及解釋太多了，快追！”宋雲拉著大夥一邊跑一邊追，根本就來不及再說什麼了，也根本顧不上小苗去幹什麼了。

    眾人順著秦雲蘭指引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一開始，還有人見過那個老太太或者是楊姑娘。根據大家的指點，最後大夥走到了葛老縣令家附近的小樹林那裏。這裏已經很偏僻了，四周也看不到人了。最近天氣很好，一直沒有降雪。追到此處，也沒有腳印可以參照。一時之間，眾人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正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樹林深處忽然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聽起來應該是一個女人發出來，給人感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眾人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趕緊跑了進去。遠遠地，就見到那個破敗的土地廟已經著起了熊熊大火。來不及多想，大家趕緊去救火。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眾人才勉強撲滅了這場大火。他們從火場中搶出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具屍體。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屍體不是楊家的女兒，居然是小苗！小苗的臉上顯得很安詳，很平靜。秦雲蘭早已泣不成聲，而宋雲只是呆立在哪裏。千算萬算，心裏的預感還是應驗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昨天夜裏還和他們見面，活靈活現地站在那裏的小苗，今天居然就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死屍。對於這個事實，一時之間，大家都很難接受。沒有人說話，胡沫沉默地安慰著秦雲蘭，而孫珽只是靜靜地在驗屍。袁捕頭已經回去叫衙役們來了，餘縣丞愣愣地站在一旁，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孫珽，怎麼樣？”半晌，宋雲才輕聲問到。

    “唉……是中毒身亡的。我想，火起之時，她就已經去世了……”孫珽嘆了口氣，顯得相當哀傷。

    “有人說那個老太太是勾人去地府的惡鬼，我不相信。昨天，你們驗證過了。那個笑臉和當年那個西域法師的面部特徵一樣。我在想，是不是這個惡魔又回來了？如果真的是他的話，不管他是什麼，我都要將他繩之以法！”餘縣丞看著小苗的屍體，有些木然地說到。

    “小蘭，昨天小苗不是給你留了一個信封嗎？我想，是時候開啟了吧。”宋雲沒有接話，而是說了這麼一句話。秦雲蘭聽到這裏，如觸電一般，拿出了作業小苗交給她的信封。開啟以後，裡面是一頁紙。展開以後，紙上是寥寥數語。

    ——小蘭，你看到這些的時候，我恐怕也已經不在了。每每想到你展信時的樣子，總是於心不忍。然而，平生無所寄託，也只好麻煩你了。

    我是個有罪之人，以為這幾條人命俱是我所殺。但，我殺之人亦是該死之人。此地雖小，罪愆滿盈。箇中緣由，不為外人道也。人世雖苦，但也還是人世。而罪惡，不該荼毒此處。今日，有罪之人已死。此事因我開始，也必要以我結束，我自當以死謝罪。

    我死之後，此事當了。莫要攀扯無辜，枉添冤仇。

    切切！

    “看來，這個案子可以結束了。這個傻孩子，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餘縣丞聽宋雲唸完以後，惋惜地說到。而秦雲蘭，又一次淚眼婆娑了。

    “不，還沒有結束！”宋雲斬釘截鐵地說到，他的眼神裡是一種摻著決絕和憤怒的複雜的神色。

    “你說什麼？”餘縣丞有點奇怪地問到。

    “一個服毒自殺的人，為什麼還要放一把火？這根本就是多吃一舉，毫無道理。”宋雲點了點頭，沉聲說到。

    “也許，是她想模仿童謠裡的描述？”餘縣丞試探著問到。

    “不過，是有人在模仿，但不是小苗。不過，小苗知道兇手是誰，甚至也知道兇手的計劃。而她，只是想代替真正的死者。小苗的信裡說得已經很明白了，她不希望我們攀扯別人。實質上，她就是希望以她的死來保護真正的兇手。本來，她的計劃是將計就計，這樣兇手殺了她，放火焚燒這裏。然後，我們會找到一具焦屍，當時就會以為兇手要殺的就是小苗。但是她應該沒想到，小蘭在集會上看到了那個老婆婆，讓我們追到了這裏。但是小蘭你還記得嗎？一開始你以為你看到的是那個奇怪的老太太拉著楊姑娘。你看看，小苗現在的穿著打扮是不是和你當初看到那一幕時的楊姑娘一模一樣？”宋雲背過身去，似乎是不忍再看小苗的屍體。宋雲的語氣異常平靜，不帶有一點波瀾。但是任誰都能感受得到宋雲平靜的語氣下壓抑著的憤怒。

    秦雲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宋雲沒有看她，但他心中似乎早就已經有了答案。他閉上了眼睛，心中似乎有萬般的不捨與無奈。

    “看到了吧。這個傻姑娘，正是在替這個楊姑娘赴死。這是多麼大的勇氣和決心？我們都以為她是個有些傻的姑娘。也許她是傻，但也許她比我們所有人都清醒。在她面前，我們所有人都應該相形見絀。我雖然不贊同她的做法，但我不得不說並不是誰都有她這樣簡單而又善良的心……”宋雲看著遠處，嘆了口氣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