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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北都往事(七)

    胡沫的話,宋雲是非常認同的。不過,常言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此處剛剛發生過刺殺的事情,自然時不適合說話了。於是,一行人決定先行回到人間客棧再做區處。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回到人間客棧給小蘭姑娘安頓號以後。宋雲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再沒有一點幹勁。此時,孫珽正忙著討好小蘭姑娘。而宋雲也樂得一個人躲進房間裡,不與任何人見面。他說他需要休息,但是胡沫明白,他只是需要時間來平復他的內心。

    一直到了傍晚的時候,胡沫才藉着給他送飯的機會進了宋雲的房間。宋雲的眼睛紅紅的,不停地在房間裡踱步。看起來,他心裏非常焦躁不安。胡沫把盛著食物的漆盤放下以後,又倒了兩杯茶,這才拉著宋雲坐下了。

    “宋大哥,今天自從你出手救了小蘭以後你整個人就變得很奇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胡沫落座以後,開門見山地問到。

    “唉……沫兒,我瞞不了你。今天,你是否注意到了,那姑娘脖子上的掛墜?”宋雲長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到。

    “小蘭與那個黑衣爭鬥的時候,那掛墜激盪而出。不過,我們趕到的時候,她很快就收起來了。我只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一個掛墜。但是,掛墜到底是什麼,我沒有看清。”胡沫想了一下,喃喃地說到。

    “還記得這個嗎?”說著,宋雲把自己一直待在身上的吊墜,放在了桌子上。

    “我記得啊,幾天前你纔對我們說,說這是你娘留給你的。你和你妹妹……你,你是說?”胡沫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宋雲的意思。宋雲見狀,沒有說話,只是苦笑著點了點頭。

    “不,不會吧。當時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你會不會是看錯了?”胡沫似乎還是有點無法置信。

    “不可能,我尋找這個東西找了十六年了。那東西的每一點細節,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中。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根本不可能看錯。何況,你看她的年齡以及名字都符合我妹妹的特徵。我不相信,天下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宋雲把面前的茶一飲而盡,有些激動地說到。

    “那,那你為什麼還不和你妹妹相認啊?”胡沫點了點頭,又好奇地問到。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貿然相認了,會不會打擾了她平靜的生活;我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還有爹孃;甚至,我也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和我相認。”宋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地喝了下去。

    胡沫沉默地看著宋雲喝茶吃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啊,這就是人類可笑的矛盾。當一個多年的願望就要實現的時候,首先來的不是願望將要實現的興奮,反而是一種莫名的膽怯和惶恐。縱然宋雲平日裏理智冷靜,但他也終究還是人啊。而人,都難免會如此。或者,還是先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吧。胡沫想著,把宋雲手裡的茶換成了酒。

    那天夜裏,宋雲喝了很多酒,然後就沉沉睡去了。胡沫看著宋雲沉沉睡去的樣子,忽然覺得她好想看到了多年以前那個稚氣未脫的男孩。這麼一想,眼前的這個男人忽然顯得有些可愛了。不過,那天夜裏胡沫回去以後,直到天亮一直都沒有睡著。她一直在思索著宋雲的話,心裏在猶豫要不要和小蘭姑娘說清楚這件事。天快亮的時候,胡沫心裏總算勉強有了一點決定了。

    第二天的情況果然和胡沫的猜測如出一轍,宋雲還是無法完美地處理眼前的局面。而小蘭姑娘因為對宋雲的一種天然的親切感,總是表現得比對別人更關心。也許,這就是血緣的力量啊。不過,這樣一來,就讓不明就裏的孫珽開始吃醋了。而宋雲因為心情不佳,說話也沒有好氣。及至午時以後,兩個人居然幾次差點吵起來。而由於這一次胡沫也沒有支援孫珽,此時他自己正在和大家鬧彆扭呢。這樣的情況,他們三個人結伴而行以來,還從來沒有發生過。胡沫看在眼裏,心裏就更加堅定了。無論如何,此事今夜必須要解決。再這樣拖下去,不僅案子的調查沒法順利進行下去。隨著時間流逝,積累下的誤會,也夠三個人喝一壺的。

    這一天,幾乎就沒有做什麼事。雖然案情緊急,但這也算是難得的休息了吧。入夜以後,幾個人草草地用過晚飯,就各自回房休息了。胡沫約莫大家都休息了以後,這才悄悄起身去了小蘭的房間。

    一推開小蘭的房門,只見此時她正坐在案旁出神地想著什麼。她見胡沫來了,慌忙換成了一臉微笑。胡沫笑了笑,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

    “沫兒姐姐,你來啦。快,快坐。”小蘭見胡沫來了,趕緊把胡沫讓進來了。

    “小蘭妹妹,你剛纔想什麼呢?”二人坐定以後,胡沫假裝不在意地問到。

    “沒,沒,沒什麼。”小蘭搖了搖頭,把頭低下去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蘭妹妹有事就和姐姐說。你看看這裏這些大男人,哪一個懂咱們女兒家的心事啊?”胡沫笑了笑,把小蘭攬了過來。

    “唉,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宋大哥給我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可是,這很奇怪,所以……”小蘭姑娘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說話。

    “傻丫頭……”胡沫看她這個樣子,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

    “對了,沫兒姐姐。你,你來有什麼事啊?”小蘭姑娘不想讓人看到她難過的樣子,馬上又抬起頭掛上了一副燦爛的笑容。

    “呵呵,我今天來,就是來解決你的煩惱的。”胡沫想了想,笑嘻嘻地說到。

    “什麼?你能?”小蘭姑娘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嗯,我說能就能。不過,你得先給我看看你脖子上的掛墜。”胡沫點了點頭,一臉的神秘的笑容。

    “嗯……好吧,給。”小蘭姑娘想了想,還是把脖子上的掛墜摘下來給胡沫看了。

    胡沫接過以後,仔細地看了看。前幾日,宋雲把他的那枚玉墜給她看過。那玉墜的花紋樣式她還有些印象,兩下一對比之後,胡沫心中暗想宋雲說的果然沒錯。這小蘭姑娘隨身帶著的掛墜果然是和他那枚一對的玉墜。

    “嗯,看來這件事確實能解決了。”半晌,胡沫點了點頭笑著說到。

    “哦?沫兒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小蘭姑娘忽閃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問到。

    “小蘭,你先別問我。我來問你,你這玉墜是哪裏來的?”胡沫決定還是把這個訊息一點一點地告訴小蘭姑娘。否則,恐怕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不瞞你說,我不是王家的親生女兒。從小,我養母就告訴我,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千萬不可以弄丟了。”小蘭姑娘愣了一愣,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這麼說,你還記得你娘和你爹了?”胡沫點了點頭,試探著問到。

    “那時候我還太小,只是隱約有些印象。不過,我一直記得,我還有一個哥哥。對了,我養父說過,我這枚玉墜應該是一對。有一個人,擁有另外一對。他說,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那個人。可是,我要如何去找呢?”小蘭姑娘回憶起往事,顯得有些茫然。

    “小蘭妹妹,沫兒姐姐給你找到了。最近,我就看到了那枚玉墜。”胡沫聞言不由得大受鼓舞,這纔開始要揭破真相了。

    “什麼?沫兒姐姐最近看到了?是誰?”小蘭聞言,焦急地問到。

    “小蘭妹妹,你的全名叫什麼?”爲了穩妥起見,胡沫再一次確認。

    “我養父說要我記得,我是秦家的後人,我叫秦雲蘭。不過,平日裏,爲了掩人耳目,我都是叫王若蘭的。好姐姐,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小蘭姑娘拉著胡沫的手,焦急地問到。神色中,頗有一種小女兒的嬌痴。

    “好,姐姐告訴你。那個人,就是今日讓你心神不寧的那個人。”胡沫點了點頭,用一種儘量溫和的語氣說到。

    “你,你是說。他,他是……”因為過於激動,秦雲蘭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但是看得出來,她已經明白了。

    “嗯,實話告訴你。他昨日見到了你的玉墜以後,也是一直糾結到了現在呢。”胡沫看著秦雲蘭點了點頭,微笑著說到。

    “我說呢,原來她是我哥哥。”秦雲蘭喃喃自語,努力地想讓自己保持微笑。最終,眼淚還是從眼眶中止不住地留下來了。那一刻的情緒是複雜的,這麼多年來的迷茫、心酸以及如今的喜悅、激動交織在了一起。此刻,什麼樣的語言都是多餘的了。

    “嗯,沒錯。宋雲是他的化名,他叫秦雲鬆。蒼天有眼,你們秦家的後人總算是團聚了。”胡沫拍了拍秦雲蘭的肩膀,但是她自己的聲音也不由得哽咽起來了。

    胡沫就這麼把秦雲蘭攬在懷裏,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任由她發泄自己壓抑在心中良久的情緒。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雲蘭抬起來頭,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地擠出了一抹笑容。

    “沫兒姐姐,走吧,我們去找我哥哥吧。”秦雲蘭擦了擦眼淚,笑著說到。

    “嗯,好啊。你哥哥找了你十六年了,你要是再不和他相認,恐怕他就快瘋了。”胡沫點了點頭,笑著說到。

    二人稍微平靜了一下,馬上就往宋雲的房間飛奔而去。她們這一番動作,倒是驚動了其他的住客。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宋雲的房間門前。秦雲蘭站在門前,一時之間卻不敢敲門了。胡沫,微微一笑替她把宋雲的房門推開了。只見,宋雲此時背對著房門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沫兒,是你吧。這麼晚了,有事嗎?”宋雲沒有回頭,沉聲問到。聽語氣,心情好時不太好。

    “哥……”秦雲蘭看了看胡沫以後,顫抖著喊了一聲,就哽咽地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只是這一聲“哥”卻讓宋雲彷彿觸電了一般,一下子就轉過身來了。他看著門口的來人,往日的冷靜和理智一瞬間就徹底的土崩瓦解了。只見,他渾身顫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終,他只是把自己隨身帶著的玉墜拿在了半空之中。

    秦雲蘭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又哭又笑,把脖子上的玉墜拿下來以後,慢慢地走了上去。兩個玉墜合在一起,剛剛好是一枚完成的圓形玉佩。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淚眼瑩瑩,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哥……”終於,秦雲蘭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了,一下子就撲在了宋雲的懷裏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了。宋雲的身體先是愣在了原地,半晌才輕輕地保住了秦雲蘭。他半仰著頭顱,緊咬著嘴唇。饒是如此,卻也早已是淚流滿面了。遠處看著這一幕的胡沫,也是一陣鼻酸。

    這時候,在樓下喝酒的孫珽聽到這裏的騷動也跑了過來。他見到宋雲和秦雲蘭抱在一起以後,先是驚訝地合不攏嘴,然後就是想衝進去質問宋雲。可是,卻被一旁的胡沫死死地拉住了。本來他還要再爭辯一二,但是卻看見胡沫淚眼婆娑,這才覺得事情可能並不像他所想。

    “好了好了,雲蘭。以後,你就不是一個人了。”宋雲看著懷裏的妹妹寵愛地說到。

    “嗯,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這時候,秦雲蘭似乎平靜了一些。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微笑著站直了身子。

    這話一出來,別人倒是沒什麼。只是孫珽張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地指著這兩個人,用詢問地眼神看著胡沫。胡沫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半晌,孫珽的嘴纔算合上了。而後,他撓著頭,雙頰微紅。不知道,是不是今夜喝多了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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