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雲州巨禍(九)
宋雲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大喊之後,馬上就往外走。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宋雲突然想到什麼時候的樣子,但是還是難免想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麼。於是,幾個人雖然感到無奈,但還是跟著宋雲走了。宋雲走得很快,騎著快馬直奔無極觀而去。來到無極觀以後,他也不和任何人說話,直奔之前玄空跟他們介紹的那個道德天尊的石像那裏。
宋雲就那麼定定地站在那裏看著這尊一人來高的石像,就彷彿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了一般。一直到胡沫他們幾個人都趕到這裏的時候,他還是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就連胡沫和秦雲蘭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反應。良久,他才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表情非常痛苦糾結。
“孫珽,你去把謝班頭叫來,讓他帶上幾個兄弟,每個人都要帶上鐵錘、鐵杴。如果劉大人一定要跟過來的話,那就讓他來吧。”宋雲的眼神還是直勾勾地看著那尊神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纔一段時間裏心情太過激盪,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澀結低沉。這樣的聲音一出來,讓幾個人都覺得有些緊張。他們相信,宋雲一定是意識到了什麼相當可怕的事情。孫珽點了點頭,沒有敢說什麼,飛快地跑出去了。
過了兩刻鐘左右的時間,孫珽帶著一隊人馬過來了。果然不出宋雲所料,劉大人也帶著一隊人馬來了。宋雲看到來人以後,甚至一點表情都沒有。他似乎早有預料,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宋雲想到幹什麼,但劉大人卻是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似乎,有什麼事讓他非常擔心。
“宋,宋先生,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看,現在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我看,有什麼事不如明天再說吧。”劉大人看了半天,最後忍不住試探著問到。
“是啊,這天是黑下來了。可是,我得讓它亮起來啊。”宋雲看了劉大人一眼,苦笑著說到。大夥都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說糊塗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這,宋先生開玩笑了……”劉大人趕緊賠笑道。
“嗯……謝班頭,你的人呢?”宋雲微微點頭,然後轉頭看著謝班頭輕聲問到。
“宋先生,都準備好了。”不知道為什麼,謝班頭似乎還顯得有些興奮。
“好,把這個神像給我推倒!”宋雲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大聲喊到。這聲音大到破音,就好像是抽空了宋雲全身的力氣一般。
“什,什麼?”謝班頭和劉大人幾乎同時喊了出來。至於其他人,早已被宋雲的動作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
“我說把這個神像給我推倒!”宋雲看著謝班頭,斬釘截鐵地說到。
“可,可這怎麼行呢?這無極觀在城裏城外相當有名氣。隨意推倒觀中的神像,影響太大了。萬一我們查不到什麼東西,這倒時候要如何交代啊?”劉大人皺著眉頭,訕訕地說到。
“有什麼後果,宋某一力承擔!”宋雲聞言,冷冷地說到。
“這,這,宋先生你要三思,三思啊。畢竟,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恐怕你還不知道,這無極觀的觀主和雲州刺史馮大人的關係非常密切。到時候要是惹惱了馮大人,我們今天在場的這些人誰都沒有好果子吃……”劉大人擺擺手,著急地說到。
“謝班頭,快讓你的弟兄們動手!”宋雲不理劉大人,而是直接吩咐謝班頭讓他的弟兄們動手。但是劉大人一個凌厲的眼神之後,謝班頭有些舉棋不定了。
“是誰在此造次行事?”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身著粗布道袍鬚髮皆白的老者走過來了。這人雖然看起來年紀很大了,但是身材高大清瘦,腰桿挺直,精神矍鑠,聲音也是如洪鐘一般渾厚明亮。
“無極大師,怎麼把你驚動了?真是罪過啊,罪過。”劉大人見到來人,馬上上前施禮。宋雲沒想到,這個神秘的無極道人居然就是眼前這個鷹鉤鼻子,眉眼凌厲的老者。就算是到了這把年紀,他還是一副睚眥必報的面相。可見,此人年輕的時候,該是一種多麼狠辣的樣子。不管這個無極道人本身到底怎麼樣,但至少這副尊容真的不像是什麼得道高人。
“呵呵,有人要在我的無極觀裡撒野,擾我清修。貧道安能無動於衷?”無極道人打量了一下宋雲,冷冷地說到。
“原來,您就是無極道人。這想要見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宋雲笑了笑,饒有深意地說到。
“無量壽佛!貧道平日深居簡出,與世無爭。這一次要不是有人在此胡作非爲,貧道也不會輕易出來示人。”無極道人唱了一聲道號,一擺手裡的浮沉傲然地說到。
“這麼說,無極大師是在怪在下咯?”宋雲想了想,然後又笑著說到。
“貧道早已不問世事,也不想苛責世人。然此地乃是貧道清修悟道之地,化外清淨之所。施主要在這裏擾我清淨。這,恐怕不妥吧……”無極道人聞言笑了笑,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而此時,其他的一些小道士也圍過來了。還有一些沒走的香客,也七嘴八舌地圍觀著。似乎,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宋雲瘋了。
“呵呵……神是好神,像是好像!不過,這無極觀到底是不是個清淨之地,那可就不好說了……”宋雲聞言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到。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顯然,無極道人被宋雲激怒了。
“觀主,須知暗室虧心,神目如電!我什麼意思,你我心中都應該很清楚!”宋雲直視著無極道人的言講,冷笑著說到。
“也罷既然施主如此堅持,那就由你去吧。可是,若是有什麼閃失,到時候神明追究下來,貧道也保不住你!”無極道人看著宋雲冷冷地說到。
“感謝大師的理解,謝班頭,動手!”宋雲冷笑一聲,再一次催促謝班頭讓他的手下動手。
“無極大師,這,這不太好吧……”劉大人見狀,又看著無極道人猶豫著說到。
“唉……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無極道人搖了搖頭,做出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動手!”宋雲冷笑一聲並不理會他們說什麼,然而謝班頭手下這些人卻不是這麼認為。這個無極道人在此地的影響實在太大,他的話沒有人不相信。現在,他說了這麼說神神鬼鬼的話以後,幾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誰也不敢上前一步,都生怕給自己帶來什麼厄運。無極道人看到這裏,顯得更加得意了。
宋雲見狀也不再廢話,徑直走過去從一個衙役的手裏奪過一把鐵錘。這是一把大號的長柄石工錘,宋雲麵沉似水,拿著鐵錘直奔那道德天尊神像,一錘子就砸了下去。這一切說起來很慢,但其實都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誰都沒想到宋雲居然大膽到了這個地步。最終,還是孫珽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也沒說什麼,而是拿過另一個衙役手裏的鐵錘和宋雲一起砸了起來。而後,謝班頭也加入了他們。最後,越來越多的人都加入了宋雲的隊伍。
人一多,事情就好辦了。幾個人先是把道德天尊的石像砸個七七八八,然後再用鐵杴把砸碎的石塊清開,最後,把深埋入土的石像底座都連根挖出來。然而就在石像整個就要被挖出來的時候,白眉忽然變得焦躁不安起來。還不等大家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股沖天的腐臭味就充斥了每一個人的鼻腔。只見,那石像下面是密密麻麻堆疊在一起的屍體。看起來,這些死者的年齡都不大。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而胡沫和秦雲蘭早已到一邊乾嘔去了。甚至一些衙役最後也受不了這種氣味,最後也躲到一邊去了。就連宋雲也是一時不忍,只是咬著牙閉著眼站在那裏沉默了半晌。
“呵呵,好一個清淨之地啊?竟藏瞭如此多的累累白骨!”宋雲看這無極道人和劉大人,冷笑著說到。此時,劉大人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不知道是因為被這場面嚇到了,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而無極道人雖然也緊皺眉頭,但好歹還是一臉鎮定的樣子。
“無量壽佛!想不到,我這出家人清修之地居然有如此多的屍骨,罪過啊,罪過。”無極道人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說到。
“哦?這麼說無極大師根本不知道這裏埋著這些屍骸了?”宋雲聞言,反問到。
“貧道自然不知,否則定然早做道場,超度這些亡魂投胎轉世;選風水寶地,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啊。”無極道人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彷彿眼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瞬間,宋雲似乎有點理解老花匠最後和他們說過的那句話的意思——神就是沒有感情的人!
“是啊,是啊。無極大師一向慈悲為懷,要是早就知道這裏埋著這許多骸骨的話,又怎麼會聽之任之呢?”劉大人見狀,忙不迭地說到。
“嗯,那既然如此,無極大師也不會怪罪宋某無狀了吧?”宋雲笑了笑,轉而問到。
“宋施主此舉雖然唐突,卻也是爲了這許多無辜冤魂重見天日。此舉,乃是大善之舉。想來,天尊也不會怪罪。既然如此,貧道又怎麼會怪罪施主您呢?”無極道人笑了笑,但宋雲還是捕捉到了他眼角里一閃而過的怒意。
“多謝大師,孫珽,驗屍吧!”宋雲抱拳施禮後,轉過身來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
“劉大人,請您點齊縣衙所有仵作,我要仔細檢視每具屍體!”孫珽聞言,朗聲說到。
“這,這……好,好啊。有,有孫先生幫忙,本,本縣心裏就踏實多了。唉,想不到在本縣治下居然有如此慘案,唉……”劉大人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到。
“來呀,給我把這裏的屍體都挖出來!”謝班頭見狀,馬上吩咐手下的衙役把這土坑裏的屍體一具一具地挖出來。
“我明白了,之所以這裏的植被能長得這麼好,就是因為有這些屍體啊。還有什麼樣的肥料能比死人埋在下面更好啊?”這時候,胡沫湊過皺著眉頭說到。
“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在這個石像外面種了一圈的花草樹木。這樣,他們怎麼翻動土壤,都不會有人注意。因為,侍弄這些花草本身就需要翻動土壤。這樣一來,老花匠的水瓢和水壺之類的為什麼在這個季節也能吸引來蠅蟲也就解釋得通了。”宋雲看這一具一具被運上來的屍體,點了點頭沉聲說到。
“不錯,蠅蟲最喜歡血腥味,屍體也會滋生蛆蟲。”忙著仔細觀察屍體的孫珽聽到這裏,頭也不回地說到。宋雲聽到孫珽的話,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一直到戌末,幾個衙役纔算把屍坑裏的屍體徹底都清理出來。仔細一點查,一共有三十九具屍體。這些屍體的腐爛程度各不相同,有些已經徹底爛成白骨了;有些是腐爛成一灘爛泥了;還有一些相對還新鮮一些。但無論如何,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爛。眾人這會兒已經習慣一些了,饒是如此大家還是覺得這地方簡直是臭不可聞。
秦雲蘭看著孫珽仔細地檢查著一具一具屍體,絲毫不受一點影響,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於是,她也強忍著噁心,走過去想給孫珽幫幫忙。當時對於驗屍這種事她實在插不上什麼手,乾脆就拿出手帕給孫珽擦了擦汗。孫珽見到來人是她,總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初步的結果,這些屍首都是還沒有成年孩子,幾歲到十幾歲不等,有男有女!其餘的,先把這些屍骨帶回去,我再研究研究再說吧……”半晌,孫珽站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冷冷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