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村中遇少年
林洮偏著頭瞧了一會兒那鬼畫符一樣的字跡,簡直比自己畫的符咒還要狂亂飄逸,心中暗道此村落中的男男女女定是目不識丁的。
此刻在他身邊有一孩童經過,見他穿得和村子裏的人不一樣,便歪著腦袋奶聲奶氣地道:“大哥哥,你不是咱們村子裏的人吧?”
林洮側首見是一粉面垂髫小童,便也笑嘻嘻地道:“是啊,大哥哥我路過此地,準備在村子裏呆上一呆。”
那小童見林洮生得清秀,又不似別的外地人那般凶神惡煞,一笑便似村子東口的太陽,曬得他暖洋洋的,更是兀自歡喜。便扯開了笑容拍拍手拉著他的衣袖,說:“大哥哥大哥哥,要不今天就呆在我們家吧。嗯……不過現在有村子東邊有熱鬧可以看,大哥哥一起去嗎。”
林洮見這小童生得乖覺可喜,便用手捏了他的臉,笑盈盈地道:“熱鬧?有什麼熱鬧可看?”
“我也不太明白,只是聽到大人們都在議論紛紛,好多人都跑過去看了,大哥哥跟我走便是。”
林洮望了望天,想著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可做,他爹也絕計不會料到他會身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倒不如跟著這個小孩子去看看到底是什麼熱鬧會引得村子一眾大人都跑去觀瞻。
只眉眼一彎,便道:“好,大哥哥跟你去!”
於此,便被那黃毛小子用一雙小手扯著衣角拉至了村子口的東邊。
林洮看著那小孩子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而自己由於腿腳痠軟跟在後麵倒像是個懷了孕的婦人,周遭的人看到此番情形,皆捂起了嘴暗自竊笑。
林洮雙眉皺起,腹誹起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村民:笑什麼笑,你們要是連夜走這麼多里路,你們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哼!
忍著腳底的疼痛,終於是到了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邊,而此時已然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幾個身穿黑袍頭戴鳳麟的人在人群中顯得尤為突出。這幾人雙手搖著鈴鐺,雙目微閉,嘴裏“咿咿呀呀”地像是在念著什麼咒語。林洮看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跳大神的嘛。
說起這個,林洮心中就有氣,要不是這些神婆對正統道術一知半解裝神弄鬼,敗壞了修真界的名聲,他老爹又怎會如此反對他學道?
由此,林洮現下看著這幾個頭上戴著幾根雞尾巴的男男女女在一眾村民中手舞足蹈,便想抽他們幾個嘴巴子。但環顧四周,又見之所有的村民似乎都用一種崇拜和豔羨的眼光盯著那幾人,林洮只好又把手縮了回去。
畢竟,這不是他的地盤,還是不要太過張揚的好。
林洮眼見那為首的一人此時睜開雙目,兩條倒豎的橫眉像一個“八”一樣橫在眼眶之上,看起來倒是頗為喜感,只聽得他道:“諸君,方纔我同我眾位師兄弟一道通靈,與上界神靈溝通了一番,此時已有了結果。”
此話一出,下首的村民們皆交頭接耳地四下議論,猜測著大天師們與神靈溝透過後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那八字眉神棍清了清喉嚨,眼神一凜故作威嚴地道:“肅靜肅靜!”
涌動在人群中的議論之聲瞬時消失,林洮眼神不屑地看著這些人,見之這些村民果然很聽神棍的話,便又斜眼“哼”了一聲。
神棍此時又清了清喉嚨,一字一句地徐徐吐道:“此番,上界元始天尊告知我,村裏有一犯上豬妖作亂,恰逢這孩子在溺水身亡,命火雖熄元神未滅,而昨日又是陰氣極盛之日。於是它便藉機打散這孩子的精魂,奪取了這少年的肉體得以苟延殘喘,纔會出現昨日你們所看到的詐屍之象。”
話音剛一落下,村民們面上個個都露出蒼白驚恐之色。其中有一中年婦人似是受驚過度,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微微顫了顫,開口道:“那、那天師,現在可有解救之法呢,這畢竟也是我的孩子,既然他活過來了,是不是可以繼續在村子裏面生活?”
神棍厲聲喝止:“絕對不行!此人已非你的親生骨肉。為防止豬妖繼續作亂為禍人間,現下必須得儘快處死此妖孽。如此,村中才可得太平。如若你們不聽我的,屆時豬妖元氣恢復,定可將全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精魂吸食殆盡。到了那時,吾就演算法力再高亦是無能為力了。”
中年婦女一聽到這話,眼淚再也鎖不住,嘩嘩地如流水般就落了下來。
此時站在她身旁的一箇中年漢子面如死灰,只得安慰她道:“孩子他娘,別哭了,這……這都是咱們的命,都怪咱孩子命不好,咱們……咱們也就認了吧,哎。”
說完,便也用發抖的雙手捂住臉,似是不願看到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一切。中年女人亦和他互相攙著,仿若不如此,下一刻便會雙雙倒在地上。
林洮眼見此番情景,只眉頭緊鎖,心中想著莫這個老神棍到底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什麼少年?什麼豬妖?
他橫掃村落四周,這個地方環境可謂是得天獨厚,又是依山傍水,四處一派清明之象,哪裏見得一絲絲的妖氣?莫不是這個神棍爲了牟取見不得人的利益,在故意害人?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林洮便決定靜觀其變,如若這老雜碎真是要有意害人的話,他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此時,人群中有些人便開始大聲嚷嚷了:“雖然他是你們的寶貝兒子,但是你們也不能爲了讓他活下來而害了全村子的人啊,你倆也就別哭了。咱們這是在為民除害啊,應該高興纔是。”
“是啊是啊,那快點把人帶出來吧,這就好讓天師把這個害人的豬妖給消滅了!”
“對對對!不能讓咱們跟著一起送命啊!”
“對!殺了他殺了他!”
“殺豬妖,殺豬妖!”
“殺妖孽,保全村!”
不多時,兩個漢子架著一個白淨瘦弱的少年出現在了人群的周圍。
此時鼎沸的聲浪依然此起彼伏地在人群中涌動。這些個村民一個個青筋乍現,扯著喉嚨大聲喊叫,仿若他們要殺死的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可眼下見到的,哪裏是什麼豬妖?明明就是一個方及束髮的普通少年。
只見少年垂著眉眼,黑絲蓬亂如稻草,垂下的長度恰巧遮住了他的面容,是以林洮也看不清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只能看到他一身粗布白衣被弄得髒兮兮的,像是在泥地裏滾過一般。身子瘦瘦小小羸弱不堪,仿若風一吹便會立刻倒下。
這孩子現在肯定如同驚弓之鳥,被嚇破膽了!林洮心中氣悶,如此對待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這群村民還有沒有人性。
就因為這個神棍的一番胡言亂語,這些愚昧的村民便就要殺了這個孩子?林洮越來越覺得這些個村民纔是一個個戴著人皮面具的妖孽!
不過,這個頭插雞毛的老神棍纔是罪魁禍首!
林洮眼見著那神棍眼神一閃,眸中精光乍現。站在上首如同睥睨眾生一般吩咐村民們把那可憐的少年裝進了一個青竹編織的大豬籠裡面,而那些個愚昧的村民也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把少年圍在中間防止他趁機逃跑。
少年被硬是塞進了那一筐大籠子。把籠口蓋上之後,便有四個光著上半身的粗壯漢子分別抬著豬籠的四個角,正準備往河岸走去。
而此時神棍的面上,分明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狡黠之色。
林洮現下開始抓耳撓腮起來:得想個辦法救這個少年於水火之中。可看著這些村民對這個神棍頂禮膜拜的樣子就知道,硬拼是絕對行不通的。
林洮眼見著少年救快要被那幾個漢子浸到水中去了,一拍腦門,瞬時便有了一個主意。
林洮嘴角一勾,心中狂笑,面上卻截然相反地作痛苦之狀:“哎呀呀……我好痛好痛啊……”
眾人只聽到一個殺豬般的慘叫聲在人群中的一角落傳出來,便立馬紛紛回過頭去,只見到一個長相清秀穿著普通的年輕人用雙手抱緊了頭,正蹲在地上哀嚎。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神棍八字眉上挑,見到這方情景不禁懷疑是有人故意搗亂。
所有人的注意力皆被林洮現下的舉止吸引過去了,就連那幾個抬著豬籠的漢子也停止了繼續下水的動作。
林洮想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更加痛苦一些,於是便故意把自己渾身上下弄得個青筋爆現的模樣,雙手亦狠狠地掐在了自己的面板之上,心裏想著:老子都演得這麼逼真了,你們可別不上當啊。
“啊啊啊啊……我頭痛,我的頭好痛!”林洮一邊大喊大叫,一邊作勢就在地上打起滾兒來。
馬上就有一熱心的村民走了過來,把林洮從地上扶起,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林洮裝摸做樣地大喘著粗氣,麵露難色,故意用一種被擠壓得變了形的扭曲聲線說道:“我我我……我不知道怎麼的,方纔見你們要把那個少年丟進河裏,我的頭就開始脹痛,好似有千千萬萬只螞蟻在啃噬我的腦髓一般。”
林洮說得駭人,又演得甚為逼真,直把圍觀的村民給糊弄了過去。
村民們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其中有人都不禁驚道:“怎麼會這樣呢?只是看人浸個豬籠,怎會惹得你頭疼。你莫不是生了什麼疾病,見不得這些髒東西?”
此時神棍左瞧右瞧地盯了林洮好一會兒,眼神忽明忽暗的,八字眉亦高高聳起。思忖著這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叫著頭疼,以他多年混跡江湖的老眼一看,便知定然是在裝蒜!
難道,這人也是個老手?或者今日碰到同行了?
神棍此刻眼中似閃過一道老謀深算的精光,忙走過去站在了林洮的身邊,手裏又揮舞著那幾個鈴鐺繞著他轉了一圈,煞有介事地道:“看來,這個小兄弟是受了豬妖散發出的妖氣之影響,引發了舊疾,纔會如此難以忍受。”
林洮掃了眼那神棍,心裏想著莫不是被你這老傢伙的妖氣所影響?不過嘴上卻是另外一番說辭:“大天師啊,我以前……沒有什麼頭痛的舊疾啊。我方纔只覺腦子發熱,眼中似有一道金色光芒射過來,直逼得我睜不開眼睛。後來我看到你們想要把那少年浸到水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頭痛劇烈。大師啊,你可得救救我啊……”
“莫急莫急,你定是根骨清奇,眼中見不得汙濁之物,你可先行離去,回家之後再沐浴更衣焚香禱告,一炷香過後,方平安無事矣。”
神棍邊說邊閉起了眼睛,村民見此,亦連連點頭稱讚巫師果真是神通廣大,連這個都能夠看得出來。
話音剛落,林洮便“啊”地大吼了一聲,乍然眼神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