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枝節暗生
老先生拿出的是圍棋,最早由先秦典籍《世本》記載,“堯造圍棋,丹朱善之。”後晉,張華在《博物志》中繼承並發展了這種說法:“堯造圍棋,以教子丹朱。或雲: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圍棋以教之。棋盤由縱橫各十九條等距離、垂直交叉的平行線構成。據載原為十七道,後經一姓徐的女國手改為十九道,初時無人接納,後經其它國手大家推廣,才世益流行,直至今日。
老先生刻意不佔便宜,讓李陌離執黑先行。
早年在宮中,自記事之日起,琴棋書畫,論語文章,每天都有專人準時準刻授業,六七年的耳濡目染,縱是心思愚鈍,也終能有所獲,更何況李陌離本就資質不差。
李陌離先手下棋,循序漸進,佈局平穩,落子如飛。
反觀老者,開局之後,雖然每下一子都深思熟慮,但卻並無奇招,幾乎每步棋都是順著李陌離的棋路來走,中規中矩。
約半時辰左右,棋至末盤,形勢突變,老先生第九十七手,白棋所下位置瞬間盤活一片區域,反圍困住黑棋大半活子。將死之局轉而成勝勢。
李陌離觀看良久,無奈並無破解之法,投子認輸後說道:先生棋高一籌,小子心服口服。
老先生笑道,拿起先前李陌離投子認輸的最後一枚黑棋微笑說道:看,這棋如若下在這裏,又如何?
李陌離定睛一看,老人將黑棋放在此目處,先前被圍困的黑棋,如猛虎掙脫囚籠,重新扭轉了局面。
老先生收起棋子,緩緩說道,人生如棋,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可人生又非棋,其中變化,不可以常理度之,這壇酒,我收下了。
李陌離站起,先行師禮,後小心問道:先生尊姓大名?
老先生從藤椅上站起,眼裏有著一抹藏不住神采,我姓閆,字春秋。
李陌離從自稱閆春秋的老人的院中出來之時,已是傍晚,夜幕低垂。小鎮雖未達到家家門不閉戶,路不拾遺,倒也平安太平。不必為安全擔心。
晚些回去,李陌離也並不擔心,甚至經過這兩月的劍術與心法練習,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異動,簡而言之就是很想找人打一架。
而待李陌離走後,自稱閆春秋的教書匠人,走到院門口,取下那條懸掛已久,經風吹雨淋已經有些風化的紅色絲帶,閆春秋左手單手拿著絲帶,右手食指指尖彈射一抹淡藍色火焰,不消片刻,紅色絲帶便燃燒殆盡。
閆春秋抬頭望天,自言自語說道:皇天不負有心人,區區這一方天地,就當真以為困得住我這造化之身嗎?
無名小巷想要走到李陌離所住的竹枝巷,以普通人的腳力,大半個時辰就可以走到,只是李陌離一邊走路,還在不斷回想著剛纔的棋局,不由得慢了下來。
走到祥安街時,李陌離迎面撞上一個高大中年人,李陌離撞了一個趔趄。
李陌離首先緩過神來,急忙道歉,畢竟心思還在剛纔的棋局上。
高大中年人倒是並未得理不饒人或言辭蠻橫,同樣禮貌道歉,並且向李陌離打聽一個地方。
詢問的地方是一座祠堂,李陌離來此無多時日,對這個祠堂並不知曉,仍是客氣回答,不知。
藉着說話的時候,李陌離發現,高大中年人,面容白皙,如若不是身材魁梧,倒是更像個女人,身上穿著雖與小鎮居民相像,但從舉止姿態來看,都不似本地人士,更重要的是,從幾句話中,李陌離聽出,雖然他極力掩蓋,他的口音應是京中人士。高大男子手裏提著一盞燈籠,如今天色已晚,男子卻並沒有點燃,也讓李陌離心裏生疑。
離京在外,李陌離察言觀色的本事長了不少,這些看出的種種不合常理的事情,讓李陌離聯想到多日以前見過的白麪太監,同是京中人士,突然出現在小鎮,其中或許有關聯,但李陌離表面上仍不動聲色,沒有顯現出異樣。
交談幾句,沒有再多言語,李陌離小跑著往住所跑去,這時的李陌離沒有心思再去想棋局之事。
回到小院,北屋裏麵沒有點燈,猶疑再三,李陌離還是回到東屋,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葉子衿,一是怕她為此擔心,二是李陌離隱隱約約感覺以後很多事情總要自己去親自處理,不能總要依靠葉子衿
而北屋的葉子衿自李陌離前去教書匠人開始,一切所經,所看,所言,葉子衿全部感同身受,原因在於為李陌離親手縫製的香囊寄有一縷自己的心神,此刻,葉子衿心思鬥轉,無論是千百年前的虛無縹緲的讖言,或是十幾年前的因果迴圈,無論如何,這次我都要為離兒爭一分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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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一男一女從客棧走出向小鎮北面走去,男子身著華服,腰間配有雙刀,面如冠玉,劍眉鷹目,雖樣貌英俊,但卻透著一股戾氣,女子看來,應當是十七八歲的錦繡年華,面如桃花也不顯妖豔,反而透著幾分出塵氣息,女子與男子身穿衣服樣式不同,可如若細看,就可發現,其面料,材質都如出一轍。顯然是同宗同派。
男子率先開口說道:柳師妹,家師出行之前曾再三叮囑,此次前往小鎮,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莽撞行事,可你卻一再闖禍,雖然那個說書先生和琵琶少女尚不足懼,可機緣禍福之事,誰也說不清楚,你若再如此,別怪我不顧同門情誼了。
女子低頭垂眉,一副委屈模樣,尤師兄,我知錯了,只是那二人頭頂所飄浮的清氣,對我大有裨益,一時沒有忍住而已。
被稱作尤師兄的男子,一臉無奈說道:誰讓你是青蓮池的的寶貝呢,罷了罷了,不過爲了避開其它門派耳目,師叔已經先走一步,以引開他人注意,從現在起,你必須事事都聽我的。
少女嫣然一笑,不再是剛纔的委屈模樣,柔聲說道:知道了,事事都聽師兄的,說話間還不經意的微微挺起了胸脯,一派春光好。
可姓尤男子卻並沒注意到眼前的旖旎風情,自言自語道,朝廷的鷹犬,不知名的說書先生,都是來爭奪它的嗎?這個小鎮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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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山上,如今更是一片繁華,從露珠清晨至暮鼓時分,上香祈福的遊客絡繹不絕。
適逢端午,蟬隱寺依照佛教禮典本來不會過端午節,但礙於中原習俗,蟬隱寺在永安四年後,每年都會籌備端午節,為香客,施法,布香,祈願,禱告,香火鼎盛。
今年也不例外,寺裡的大小和尚都在佈置著迎客殿,而寺中的主持菩耶僧人此刻正在舍利塔下,打坐誦經。
突然,一顆不大不小的石子,迎面飛向菩耶僧人的額頭,菩耶不避不閃,任由石子飛來,可丟石子那人彷彿沒有罷休的意思,一連七八個石子不斷飛來,菩耶僧人仍是無動於衷,不作理會。
這是從舍利塔旁邊的松樹下,走出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孩童,剃著光頭,身穿小號的佛衣,顯然是個小和尚。
小和尚走到菩耶僧人旁邊,蹲下後小聲叨咕,真沒意思,都不陪我玩兒。
菩耶僧人這才睜開眼睛,面容和藹笑道:你懷素師兄不在,你就捉弄起我來了,教你的《楞嚴經》,《釋迦金剛經》都背熟了嗎?
小和尚從地上站起,一臉嚴肅說道:師父,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確實還沒有背熟經文,不過是因為近日不適宜背經,而適合習武,主持,不信你看,我的升龍拳法,如何,說著,還有模有樣的耍上幾式,虎虎生風。
菩耶僧人站起身來,雙手抓住小和尚腋窩處,略一用力,便將他提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臉上滿是寵溺。
小和尚在肩膀上仍不老實,左顧右盼,而後趴在菩耶耳邊問道:師父,前幾日我聽見上香的女菩薩小心禱告,說什麼紅豆相思苦之類的話,我不太懂,寺裡的紅豆米飯分明香甜不過啊,師父。
菩耶僧人,用手將小和尚在肩膀上扶穩,耐心解釋到,南蟬,南蟬,你倒真是難纏啊,女菩薩說紅豆苦,是因為她有所思,你覺得甜,是因為你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啊。
南蟬小和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同時心裏想到,師父,我想懷素師兄了。
如果山這頭的蟬隱寺比作一個年輕氣盛的青年人的話,那頭的若虛觀就像個清心寡慾的老人了,
端午將至,本該其樂融融,而觀內卻顯得有些秋日的肅殺氛圍。
我四歲入觀,在山上修行二十餘載,盛世修行,亂世救難,若虛觀第四十二代弟子北關請求下山。
張天陵祖師像下,一古樸道人,鬚髮皆白,低吟一聲,準!
永安十五年,五月初四,北關道士,請命下山,為何?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