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端午
臨近端午,家家戶戶都開始忙活了起來,小鎮一直流傳著一種風俗,端午節時,每家都要在自家堂屋裏,掛一副鍾馗的畫像:鍾馗捉鬼,寓以鎮宅驅邪,保佑平安。
李陌離曾在宮中看過一本詳細記錄了民間各種節日不同風俗習慣的書,當時看來,便覺得新奇,書中有一章寫到,各地的端午習俗除了懸鐘馗像外,還要給孩童佩戴香包,避五毒,採藥,沐蘭湯,飲蒲酒、雄黃酒、硃砂酒,採茶、制涼茶,掛草藥,躲端午,端午雨,划龍舟等等,不勝枚舉。
只是李陌離在集安鎮看到居民除了佩香囊,飲雄黃酒,掛鐘馗像外,並沒有其它更多的習俗,想來習慣也是因地制宜,李陌離一次在茶樓時聽老闆娘提起,端午節小孩佩香囊,不但有避邪驅瘟之意,而且有襟頭點綴之風。為此,葉子衿前幾日還特意去布莊買來了一大塊布料,親手為李陌離縫製了一枚香包,香囊內藏有硃砂。雄黃。香藥,外包以絲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作各種不同形狀,結成一串,形形色色,玲瓏奪目,香囊剩下的布料給李陌離做了一件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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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日,縣太守吳守安來的次數愈加頻繁,而且每次前來都會帶上一些物品,或是小米,或是布匹,說是過節了應該多來探望鎮上貧苦人家,說是這樣說,可是除了這兒,卻也沒見他去別的人家幾次,街坊鄰居一時傳出了不少閒話,什麼縣守要成他後爹了,還有人說葉子衿是天生的狐媚子,會勾人魂,諸如此類的難聽話。
葉子衿對所謂的風言風語,並不在意,權當耳邊輕風,可是李陌離聽到這些心裏卻很不舒服,畢竟葉子衿在少年的心裏很重很重,所以每每讓李陌離聽到,都免不了與她們爭吵幾句,只是十二三歲的孩子,哪裏說得過成天混跡田野市井裏的潑辣娘們,最後只好自己緊緊關上院門,不再去聽閒言碎語。只是心中默默想到,說人者,死後入地獄一定會被拔掉舌頭。
鐺!鐺!鐺!
有人在敲院門,李陌離正在練劍,便走向門口,一邊走還邊唸叨:可千萬別是那個傢伙。
可有些事偏偏事與願違,怕什麼來什麼。
李陌離開啟院門,門口果然是吳守安。
其實吳守安長的不差,身高七尺有餘,面貌不說極為俊朗,但也儀表堂堂。
其實那日前來,吳守安真的只是打算幫助這對孤兒寡母,並無他想,祖祖輩輩雖然沒有當過什麼大官,可世代也都是讀書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教誨,吳守安更是從小聽到大,如今當了縣太守,雖不是什麼大官,但是護一鎮百姓平安還是可以做到的,自從那日見了這個女子,無論做什麼都魂不守舍,打不起精神,只能經常找個理由來看看她,不求其它,能望上一眼就好。真是相思入骨相思苦啊。
吳守安特別求人從京城捎來了幾盒上好胭脂水粉,雖然花了近半年的俸祿,吳守安也不覺心疼,心中想到適逢端午,用來送人再好不過。
李陌離看見門口那人真是吳守安,雖然心中不悅,但是臉上又不好表露出來,迎他進來後,說話透著冷漠:我娘在屋裏,你自己去找她吧,記得敲門。
吳守安卻沒有聽出什麼異常,仍是樂呵呵的回答,知道知道。
吳守安走到北屋輕輕敲門,並且向屋中喊道:我是吳守安,可以進來嗎?
屋中傳來女子的嬌媚聲音,請進。
吳守安推開屋門,看見葉子衿正在縫製衣服。
吳守安也不客氣顧自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從懷中掏出胭脂對著葉子衿說道:這是黃家上次過年,送我的幾盒胭脂水粉,說是送給家妹的,只是他們不知道我妹妹天生性子野蠻,只好舞刀弄槍,對胭脂女工一類的精細活兒從不感興趣,但是我又不好不收,就自己留了下來,前幾日想到,你用來正合適不過,正好過節,權當是我的一點兒心意,請一定要收下。
葉子衿暫時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將銀針順手插在髮髻上,接過胭脂盒,輕輕嗅了嗅後放在桌上,柔聲道:大人的一片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大人我們孤兒寡母如此照顧,我更當感激不盡。只是我要是再收下大人的胭脂,那外面的風言風語啊,怕是就要把我們母子二人刺骨剜心了。
吳守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似之前的自如,顯得有些侷促,歉意地說道:是在下唐突,不小心打擾到你們母子的生活。在下這就告辭,說著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葉子衿起身攔住吳守安,我不是趕大人走,只是大人這般照顧實在是容易讓人說閒話,大人若是真想幫我,可否幫我在鎮上的大戶人家中尋一份活計,讓我們母子有個營生的手段。
吳守安聽到這話,先是疑惑轉而變得驚喜,激動說道,沒問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古人傳下來的道理,我卻沒有想到,那你想到哪戶人家幫忙做工?說著又重新坐下。
葉子衿略一思忖,難為說道,我初來乍到,不知鎮上的大戶人家,都有什麼樣的規矩,老爺都是什麼樣的脾氣,大人可否向我介紹一二。
此刻,吳守安一心只想幫忙,並沒發現葉子衿的話中是否有什麼不妥,而且葉子衿又只是一介弱女子,倒也容易被忽略。
吳守安和煦笑道:沒你想象的麻煩,黃,王,段,安四家應該算是鎮上的有錢人家,私塾也是由他們和衙門一起出錢辦的,黃家主要經營絲綢布匹生意,鎮上有綢緞莊,不過主要還是靠將自制的布匹銷往各地,黃老爺老來得子,今年兒子才七歲,在私塾讀書,但是黃老爺的身體不是很好,為人倒是很和善,王家主要做的是茶貿生意,但是王老爺的脾氣比較古怪,有一個兒子,在外遊學。而段家則是開酒樓茶肆的,段家只有一個女兒,已經嫁人了,和她丈夫一起經營酒樓,鎮上的很多酒樓都是他家的,而安家不做買賣,但是家裏的土地很多,並且安家的長子,在京為官,我與安家交往不深,只和安老爺寥寥見過幾次,不怎麼了解,至於他們府上都有什麼規矩,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你想去哪家做活,我都可以幫你,為官幾年這點薄面還是有的。
葉子衿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大人,我想和離兒商量一下,過幾日再給大人答覆,可以嗎?
吳守安輕輕點頭,然後說道:不急不急,只是今日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擾你了。
葉子衿這次並未挽留,大人慢走。
待吳守安走後,葉子衿走出屋子,看見院子裡落著三三兩兩的鴿子,聽見響動,四散而去。煞是有趣,屋內的案子上放著幾盒胭脂,欲解相思,卻徒留相思。
李陌離在吳守安來了之後,便去了茶樓,其實李陌離心裏並不討厭吳守安,只是因為他才讓葉子衿遭人白眼,心裏一時不爽而已。到底是少年心性,少年郎。
李陌離今日去茶樓並不是爲了幫忙,還有三日就是端午節了,前幾天聽陳靈雨說,私塾今日就會暫停授業,等到端午節過後兩日,再重新開學。當年在皇宮時,太傅孫安濟對他很好,看見那位老先生就總會想到他。
問過陳靈雨後,得知老先生就住在私塾後面的一條小巷裏,李陌離心想看人總要帶點兒東西纔好,路過一間酒鋪,李陌離買了一罈小鎮特產的仙兒醉。
來到小巷,沒有看見巷口刻有名字,但根據位置來看,是這裏沒錯,小巷不寬,兩人並肩就難以透過,牆壁都是由清灰色的石磚堆砌而成,路面倒是光滑,李陌離走進小巷,來時陳靈雨告訴過他,先生家門上懸著一條紅色絲帶,很容易找到。
李陌離看見門上的紅絲帶,發現院門沒關,走進院中,老先生正坐在一張藤椅上,閉目養神。
李陌離儘量將腳步放輕,小聲道:先生,小子來看看您。
藤椅略微搖晃,老先生睜開雙眼,驚異道:是你?
這回反倒是李陌離驚訝了,一面之緣,其實他沒想到老人還會記得他
恭敬回答,是我,晚輩特地來看看您。
老先生大笑,快坐,前幾日吳小子說要讓你來私塾讀書?為什麼沒來呢?
李陌離想到原來吳守安已經跟老先生說過此事,心裏有些愧疚,同時對他又添了幾分好感,但不由得走了一會兒神,趕忙先將酒罈放好,後坐在老先生對面的一個木凳上,纔回答道,家中銀錢微薄,又不想總無端受人恩惠,所以纔沒有答應。
老先生沒有繼續再問,而是起身回屋,出來時拿出一副棋盤,和兩罐棋子,笑眯眯道:可否陪我下一盤?
李陌離起身說道,可。
一老一少,相對而坐,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