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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宗祠

    從山上下來,已是黃昏時分,葉子衿二人拐入竹枝巷,李陌離從懷中拿出鑰匙,開啟掛在門上已經上鏽了的一把銅鎖,二人進到小院,直到重新上好門栓,李陌離才長出了一口氣。轉身看向葉子衿,忍不住抱怨道:葉姨,你這身裝扮,差點兒沒被他們用眼神吃了。

    從山上下來的這一路上,無論是街上出遊的

    娘子、婦人眼含羨慕或嫉妒,還是外出求學路遇此地的青衫遊子眼中透出的愛慕,更有田間幹活兒的漢子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慾望,葉子衿全都一笑置之。不予理會。

    葉子衿從一開始上山時的粗布衣裳換成了現在的大紅流水長袍,李陌離隱約感到這都與葉子衿蟬隱寺中要對他說的事情有關。

    葉子衿走回東屋,從屋中取出前幾日就準備好的糯米和粽葉還有一些紅棗,放在院中的小桌上,葉子衿輕輕挽起衣袖,淘洗糯米,十指不沾陽春水,而今洗手做羹湯。

    葉子衿取來三片粽葉一一排開,將粽葉折成小漏斗狀,加入一顆紅棗.放上糯米,再加入兩顆紅棗,最後放滿糯米,再插一片粽葉,左手拿著粽子,右手向前推粽葉,蓋上口,推完後右手全部抓緊剩餘的粽葉順著粽子的角折回來,沿著四角把剩餘的全部折完,最後綁上粽子繩。將包好的粽子放在籠屜裡。

    李陌離有樣學樣,照著動作開始自己包粽子,無奈少年雖在別的方面可以稱得上天資聰穎,可在包粽子上似乎沒有什麼天分,翻來覆去,也沒有辦法包出一個成型的粽子。

    葉子衿眼盯著李陌離,有些傷感的說道:你跟你娘一樣,就是學不會包粽子。

    李陌離聽到這話,手上包粽子的動作不由一滯,稍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後,開口問道:葉姨,可以跟我說說我娘嗎?就是還沒嫁給我爹之前的我娘。

    葉子衿沒有停下手中包粽子的動作,也沒有去看李陌離,只是有些自言自語的小聲說道:離兒,這個院子比起你皇宮中的花園很小,你皇宮中的花園比起大正國的州郡土地又很小,而整個大正國對你頭頂上面的廣闊無垠的天空來說也很小,你娘曾經就生活在一個比你頭頂天空還大的地方,你娘她很漂亮,但是偏偏喜歡上了你爹,她也很聽話,但是偏偏為你爹違反了她本該遵守的條條框框,總之,你娘很傻。

    李陌離聽著,怔了一會兒,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葉子衿正直直的看著他,面容溫柔。葉姨,還有一些可以跟我說的嗎?

    葉子衿收起臉上的溫柔,正色道:我跟你說你娘,不是想讓你傷心,難過。只是有些事,你早晚會知道,如今我不妨提前向你透露一些,不然事到臨頭,也難保你不會手忙腳亂,離兒,真龍不會一輩子待在池塘裡,雛鳳也不會只甘於棲居於一片山林,我接下來跟你說的幾件事,你要記清楚,第一件事,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起碼比你所看見的要大得多,第二件事,與人往來,不可想著加害於人,但是防範之心萬萬不可沒有,以後的某天,我不在了,所有的事都要靠你自己,第三件事,福禍相依,禍福相依,因緣際會,氣數衰減等等,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你不是一個多福的孩子,但葉姨也不會眼看著你命薄,只是之後種種,全憑你自己的手段心思了。

    李陌離鄭重的點了點頭,雖然他歲數不大,但受成長環境所致,葉子衿所說的話,也能聽懂八分九分。葉姨,有件事,我想跟你說;這些日子,我在小鎮裡面閒逛,發現鎮子裡的很多事物與外面都不一樣。

    葉子衿放下手中的粽子,撿起了七八個裝在一個籠屜裡,放入院子中前幾日才搭好的灶臺中,蓋上鍋蓋,喊道,離兒拿幾根柴木來,接著問道:那你發現小鎮有什麼不同?

    李陌離蹲在旁邊,往灶膛內添了幾根柴木,抬頭說:五月的京城,早已花開半夏,滿城春色,雖說集安與京師南陽氣候尚有差異,但也不會如此一般沒有生氣,所有的樹木,花草皆是枯枝敗葉,沒有生氣,還有小鎮裡的居民,雖然都各有各地,謀以為生,可都似乎與外界沒有絲毫聯絡,彷彿這就是整個世界。與外界毫不相干,其實還有很多的不尋常,我說不上來,但我相信這確確實實存在。少年鄭重說道,擲地有聲。

    葉子衿初時面無表情,隨後欣慰笑道:離兒不是小孩子了,長大了。

    談話之間,灶臺邊上已經是香氣四溢,葉子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掀開鍋蓋,用溼水早已透好的抹布,將籠屜拿出,端到桌子上。來,嚐嚐。

    李陌離一口氣吃了四個粽子方纔停下,喘了一口氣,悠悠說道:葉姨,我吃飽了,今天允許我偷個懶,不練劍了,行嗎?

    葉子衿沒有說話,微微一笑。

    李陌離如獲大赦,趕忙將剩下的粽子,碗筷收拾好後,小跑回自己的房間。

    整個院子裡,只剩下葉子衿自己,魑魅魍魎,用些雕蟲小技,就真當自己是這片天地的主人了?

    葉子衿拂袖而去,紅衣蕩起落下一瞬之間,修道之人都可感到小鎮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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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安鎮最北,富人集聚的邊緣地方,建有一座城隍廟,何時何人所建已不可考。早在《周易.泰封》中就曾有記載,“城復於隍,勿用師”;《易經》中又言:“城復於隍,其命亂也”;其意是指如果城牆傾覆時,是為亂兆,為政者應應息武止戈,不可窮兵牘武。所以城隍廟的地位,不言而喻,只是近年富人很少前來上香,窮苦百姓又很少能得以來此,所以漸顯落魄。

    此時,廟裏正生著一堆柴火,火堆兩邊有木架子支著,中間橫著的一根木棍上面穿著一隻已經拔好了毛的土雞。

    一老一小兩個乞丐,正圍著篝火,眼看著被烤的滋滋流油,顏色愈加金黃的野雞,眼睛都快放出光來。

    小乞丐搓了搓手,率先說道:老頭兒,兩天了,終於讓咱倆逮到一隻野雞,這回本小姐可要飽餐一頓,兩個雞腿都是我的,至於雞屁股,爪子之類的你隨意,夠意思吧?

    小兔崽子,分明就是個小叫花子,什麼大小姐,還有這隻雞分明是我下套抓住的,跟你有什麼關係,跟著撿點兒吃的就算了,還提什麼要求,老叫花子一邊翻轉木棍,一邊流著口水嚷道。

    小乞丐聽到這話,眼睛更是緊緊的盯著燒雞,生怕老乞丐一下子就把整個兒雞吃了,對了,老頭兒,你說這城隍廟是不是顯靈了,我咋感覺每天晚上,這廟裏都像放光似的?

    老乞丐用手撓了撓頭髮,捋了捋破爛不堪的衣服,一本正經的說道: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號城隍神,公私每有祈禱。於是順士卒之心,乃相率祈請,冀獲冥佑。須臾,衝風歘起,驚濤涌激,漂斷荻洪”這是關於城隍神顯靈護城的最早記載。你看到城隍神顯靈不足為奇,有心思還是想想明天如何能填飽肚子吧。

    小乞丐聽得雲裡霧裏,說得十句有六句都不懂,只是有些好奇老乞丐是如何懂得這些道理的,想到老乞丐混跡這麼多年,小偷小摸的都沒有被打死,隨便胡謅幾句糊弄糊弄自己,還是沒問題的,豁出力氣,衝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就沒再理會。

    半個時辰後,一老一小兩個“餓鬼”,就將整個燒雞打掃的一乾二淨,小乞丐躺在乾草堆上,身上蓋著一件碎花布匹,呼呼大睡起來。

    老乞丐熄滅了火堆,收拾好了東西,還給自稱“大小姐”的小乞丐多蓋上了一件衣裳,走出城隍廟口,抬頭看向夜空,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兒淘換來的竹籤筒,口中還唸唸有詞,不消片刻,竹籤筒子裡便蹦出一根竹籤子掉在地上,老乞丐彎腰撿起,藉着月光,隱約可見上面寫著三個字—下下籤。

    老乞丐似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只是將籤子放回筒中,下午之時,小鎮動盪,諸物破土的日子還沒有到,那自然是人以外力所致,如此一來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小鎮裡魚龍混雜,一下子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所之為何啊。

    老乞丐一路向南,來到了一座宗祠後面,祠佔地面積不大,為門三進,依次為門廳、主廳、寢堂與享堂,整座建築以高低錯落的馬頭牆外觀為主要特色,惟有後進部位為歇山式閣樓。雙天井設計既可保證祠堂內部的採光、通風,祠堂方向一般都是坐北朝南取自《易經》中的方點陣圖,只是這座宗祠並不是屬於某一宗族所有,而是為小鎮中所有已逝之人和活人所建,換而言之,小鎮之中“所有人”都在這座宗祠之中。

    大門沒有上鎖,老乞丐推門進去,祠堂裡面夜放光華,聲音大作,老乞丐猛一跺腳,祠堂才歸於平靜。

    老乞丐退出祠堂,朗聲說道:日子不到,鎮中諸法,皆要依循而制,不可僭越。

    聲若驚雷,硠硠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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