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失禮了
新栽的桃樹如美人般慵懶斜依褐紅牆圍,桃枝似葇荑,經不起風擾,桃瓣伴隨香氛緩然墜地,於將軍府內院撲上一層粉香綿軟榻。
遙聽遠方傳來稚子朗朗的讀經聲,讀的是詩經,內容是合景合情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溫潤的男聲隨著風遞來的朗音徐徐讀了一遍,青年敞的唇勾勒出一抹了意的笑,他持槍站在桃樹下,仰臉,望看這友人贈來的桃樹,正盛開著滿叢火色的妖嬈。
溫風撫過,桃雨陣陣,伴隨醉醺芬芳,於天旋舞,於空緩墜,最終,落滿一地繁華。
怪不得張大人會如此鍾愛桃了,連他看著看著,都不禁痴迷了一陣。
直到遠方朗讀聲暫歇,趙雲這才收回醉心。持槍的身姿往前一踏,定穩紮實馬步,眼神一轉成銳利,手臂一使勁,力道順延著身軀帶往掌中槍身。槍身一蕩,槍首一旋,獵風聲起,將滿地的桃花捲至半空,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桃樹花落,還是桃榻花起。
趙雲隨著桃風武槍,槍路變幻莫測,陽剛中卻不失柔性。槍風不傷桃瓣,所有被掃過的片片桃花,仍完好地落回這片彷彿因它所生的溫軟大地。
忽爾,他耳旁傳來非是槍舞、亦非桃舞的細微聲響,他心一凜,臉上卻面不改色。他持槍旋過身,迅地掃出一道半圓槍風。
他記得今個兒一大早,阿續阿緣倆就手牽手出門到市集進行採買。新設的府裡也就只有他們倆,頂多再多幾個打理家居的下人。這個時間,下人們也都不在府內,那麼那些聲響,究竟是什麼?
趙雲思忖,軍府雖建於城外,卻也非建於荒郊野外、或是臨林臨水,總覺得此物非是野獸一類。
既非野獸,那便是人?
這個時點,方逢主公敗陣界橋,難不成會是袁紹那頭的人?
趙雲心中頓時有譜,俊臉不見煩擾或是怒顏,反倒盛著春風洋溢著笑,笑中,卻隱隱醞釀殺機。
柔風又起,桃花紛飛。趙雲眸眼一轉,柔軟的風轉瞬成了鋒利的劍,槍櫻於桃風中妖冶狂舞,刺目眩光的槍首在狂舞中,朝身後右方撲散著幾片桃瓣的花叢堆裡,猛地刺去。
“唔。”
刺中了。趙雲第一個反應即是如此,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反應誠然有誤。
他持著帶血的槍,走近花叢一看,映入眼內的,並非是什麼賊兵或匪徒一類,而是一名少女。
趙雲一驚,先是望見她露出的一截小腿上正躺著血流,白皙的膚襯著火紅的血,讓他頓時慌了心神。
“你、你沒事罷?”
他丟下槍,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前查探傷勢。躺在花叢內的少女聽到趙雲的問話,即刻坐起身,卻無回話。
這回趙雲是真切地看清眼前被自己刺中的少女。
那似是未曾招過幾次日曬,臉膚呈現宛若冰晶的雪白,搭上如抹上桃樣的腮畔而不顯病態。臉上鑲著一雙宛若燦星的眼,順著目光向下,那小巧堅挺的鼻樑,與如同鮮血、色調卻無鮮血惹眼的唇瓣。
看到那方絳唇,趙雲這纔想起少女受傷之事。他回過神,而這段時間內,他已扯下袖袍權作成繩,替她進行止血動作。
“抱歉,我不知道。”他使力按住她的傷口,額首因緊張而落了幾滴汗。“我不知道會是......”
認真說來,自從趙雲離鄉投奔公孫瓚麾下,平時就與武人漢子帶兵練武,已鮮少接觸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更罔論是拿槍刺對方。此事除了令他心慌意亂外,還有種強烈的罪惡感。
“你還好麼?”趙雲仰臉,望著少女。
然少女只是睜著眼,定定回望,那深邃的玄黑眼瞳,似是要望進趙雲眼底。
但見鮮血已滲過袖繩,將青藍布疋染得赤紅妖嬈。趙雲暗道不妙,急得焦頭爛額,此時阿緣又不在,他根本不曉得該如何處理。
最後實在沒辦法,趙雲硬著頭皮,面帶尷尬地問她:“抱歉,接下來的動作有點失禮,但我想幫你處理傷口,不知可否。”
趙雲的支吾字句還未結束,少女便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趙雲一方面鬆了口氣,怕她不願,另方面不曉得為何,對她這樣不拘禮的態度感到憂心。
他又對她說了一次“失禮了”,雙手將她打橫抱起,接著轉往進入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