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安前行了一會兒，因為霧氣和夜色的原因，我們看不清前面的景物，等我們發現前面是一座城池的時候，已經到達了城池跟前。

    城池黑雲繚繞，枯藤蔓延，黑鴉“嘎嘎”直叫，充滿著陰森古怪。

    “哥哥……”小安滿眼擔心的看向我。

    “進去，越是危險越要進去，只有化解了危險，才能出去。”我道。

    長長的門洞，站在門口只能依稀看到些許光亮，我拉著馬準備穿過這個門洞，沒想到馬蹄子開始往後退，馬仰著頭嘶吼，愣是不上前一步，動物天生就有對危險的警覺性，前面定是有了不得的怪物，我不禁內心有點退縮。

    沒想到小安下了馬，拉住了我的手，無條件地相信我，信任我。

    我的手包裹住了小安的小手，他的小手冰涼，我把他的手放在嘴邊哈氣。

    當我們走出這個石門的時候，被眼前熱鬧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一個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叫賣的小販，僕人簇擁的轎攆，孩童的嬉笑聲，無不具有很強的生活氣息，我開始懷疑這是幻境還是真實的。

    這時候，一個孩童攥著糖葫蘆從我跟前跑過，我的心不禁一突——這個小孩子沒有臉，他的帽子，就連後頭的辮尾上的紅繩，服飾無一不精，但是臉上就是沒有五官，就像一個剝了皮的雞蛋。

    我張望了一下四周，看其他的行人的臉，果然，每個人的臉都是模糊的，沒有臉龐。

    這應該是樹妖製作的幻境，這個環境來源於人腦中儲存的記憶，而記憶的來源當然是過往的生活記憶和思維痕跡在腦細胞裡的重新啟用，如果是以往的熟悉生活，基本上看不清臉，只是有意識這人是誰，這個景物是誰。

    看這個景物，這個應該是小安的記憶，我神色凝重的囑咐道:“這是樹妖的計謀，這一切都是假的，千萬不要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只要你篤信這是假的，裡面的刀棍棒槍都傷不了你分毫，但是如果你當了真，這些傷害都是實打實的……”

    我正在碎碎叨叨地念著，小安的腳步突然一頓:“怎麼了？”

    “我看到，一個人臉上有五官。”小孩子指著鑽入人群中的一個人影道。

    怎麼可能，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構出來的，都是幻境，怎麼會有人有五官呢？！……除非，他是樹妖。

    “追！”我急忙道。

    我們逆著人流往前衝，街上的人流直直地往前走，每個人的動作彷彿被設定好了似的，重複著自己的動作走自己的軌跡，完全沒有給我們讓路的自覺，這給我們追樹妖造成了阻力。

    人影鑽進了一個巷子後就消失不見，我們站在巷口往裏看。

    小孩子經歷的事情不多，看不出來古怪，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來眼前的場景是幻境——樹妖開始出招了。

    巷子裡有一群人，大約八個少年，都穿著錦衣，他們對著中間一個小孩子不停地踹打，叫罵聲不絕於耳。

    “你娘是個怪物，大怪物生個小怪物！”

    “長得挺細皮嫩肉的，來讓我摸摸……”

    “這小模樣長得我們家的眷童都……”

    “哎呦，還咬人，給我打！”

    在那如雨般密集的拳頭下面，小孩子緊緊咬著牙齒，眼裏有滔天般的恨意，

    小安看到曾經的自己被欺辱的時候，胸口劇烈地起伏，眼睛裏閃現暴戾之氣。

    這個幻境是很小時候的他，脆弱、無助，任人蹂|躪，這也是樹妖所擅長的，他能找到人最氣憤、恐懼的事情，可以輕而易舉地擊破一個人最堅硬的心裏防線。

    “小安，你鎮靜點兒，這是幻覺。”我急忙道。

    可是我的安撫絲毫沒有起作用，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群人。

    小安突然掙脫了我，發瘋似的想要把欺辱他的富家公子哥驅散開，可是他的拳頭只是穿過了幻影，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如果再繼續下去，小安只會傷到自己，我急忙上前拉住了他，包住他那揮動的拳頭，讓他冷靜下來:“看到了嗎？這都是假的。”

    小安鎮靜下來，場景又一換，估計樹妖又加大幻術了。

    周圍的場景開始驟變，扭曲，一時間黃沙滾滾，疾風陣陣，令人睜不開眼睛，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的時候。

    眼前是冷宮的模樣。

    幻境中有一個宮嬤嬤躺在床上，劇烈的咳嗽，看來已是病入膏肓，朝不慮夕。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風雪打著旋兒涌進來，接著進了一個小人兒，這個人兒太小了像是被風雪夾雜涌進來了進來，依舊是縮小版的小安，他稚嫩的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愁苦。

    “阿嬤，阿嬤，你好些了沒有？我把草藥熬好了，阿嬤你喝了身體就會變好了……”

    “安兒真乖……”老嬤伸手去摸小孩子的頭，“阿嬤……咳咳……吃藥沒有用的……阿嬤有點想喝點兒白粥……咳……也不知道御膳房有沒有剩下的……”

    “阿嬤，我這就去看看還有沒有！”幻境中的小安說完這句話，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去。

    “咳咳……小心點跑，別磕倒了……”

    屋子裏的老嬤即使死死地抵住嘴唇，但是血還是從指縫裏滲了出來。

    咳嗽聲也一聲比一聲弱，燈火也漸弱，黑暗即將要吞噬一切……

    小安幾乎要撲倒在阿嬤的床榻上，真是不令人省心，我著急忙慌地去拽，小安自己卻站住了。

    “這一切都是幻境！”小安卻自己發現了，停下了腳步。

    幻境消散，我不禁欣慰至極，接著景物再次幻化，這一次，我不禁也睜大了眼睛。

    我竟然看到了我自己，準確的說是寧淵。

    周圍的景象非常熟悉，雖然我沒有來過這裏，但是我卻非常篤定這就是小漁村，因為這是刻在骨子裏的一種宿命感。

    小漁村是一個平和的小村子。

    直到有一天一群殺手的闖入。

    他們殺紅了眼睛。

    他們殺了可愛的孩子，和藹的老人，勤懇的婦女以及所有的人。

    血。

    哭聲。

    刀光劍影。

    把這裏從世外桃源變成阿鼻地獄。

    而這一切，發生在青天白日。

    陽光明晃晃。杜鵑哭得一嘴溼淋淋的鮮血。

    **花濺上了鮮血嬌豔欲滴。

    黑色的風似刀子吹進骨髓。

    梧桐葉如寒鴉般紛紛墜下。

    山脈突兀著灰色。

    多麼荒謬。

    我捂住了嘴巴，原來這個小漁村被滅村了。

    原來，小安和寧淵是認識的。

    寧淵出仕作將軍的原因是不是和小漁村有關？

    寧淵拉著小安的手逃跑，他撥開交纏的灌木枝蔓，蚱蜢和不知名的蟲子倉皇逃竄。

    後面是奔騰的河水，水花翻滾，轟然有聲。

    他們被兩名殺手一步步被逼到邊緣，一左一右，兩面夾擊，谷中湍急的河流彷彿一瞬間便可以把他們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