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那巨大的刀鋸落了下來。

    陳墨頭皮發麻，然而，他並沒有任何疼痛，甚至沒有身體部位被撕裂出血的感覺。

    涼颼颼的空氣似乎從褲襠鑽了進來，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原來是這關頭，黃銅鏡上的畫面突然又出現了變化——

    先生不曾檢查過課業，可陳墨主動向其道歉並甘願受罰。

    落霞村是個古樸又清貧的小村落，村內倒是出了個恨自己生不逢時時運不濟的酸秀才。

    村長請了秀才為村子裏的孩子們教學，只要能識字即可。

    秀才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才當真是“偷工減料，欺上瞞下”隨隨便便地應付著授課，課上課下都讓學生們抄書了事。

    就見那黃銅鏡裡的小小陳墨捱了秀才先生的尺誡後，還恭恭敬敬地鞠躬道謝。

    縱使五歲的小陳墨睏倦不堪，課上還是努力地振奮精神提筆書寫，恨不得咬破了手指逼得自己清醒起來。

    反觀黃銅鏡裡映照出的尤川嶽不是偷懶耍滑，就是在同窗們跟前胡天海地地吹牛皮。

    場景再轉，小陳墨在灶前擺了木凳，他踩上去纔將將夠到灶臺。

    ……淘米，洗菜，做飯……

    好幾次小陳墨因為太過疲倦，差點兒暈暈乎乎地大頭朝下栽倒進沸騰的鍋內，驚得作為旁觀的第十八殿老殿主都目瞪口呆。

    ——原來陳墨的母親產後虛弱，苟延殘喘地拖著一身病，而他的父親又在替鎮裡大戶勞工時傷了腿腳癱瘓在床，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務全都落在虛年五歲的陳墨肩膀上。

    黃銅鏡裡的他格外的瘦小羸弱，卻又分外的堅強。

    與同窗們相比，五歲的陳墨著實矮小，反倒像是三歲的孩童，可他總是認認真真地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只是，五歲的孩子力不從心，難免做錯，受傷……

    已然成長為少年的陳墨對自己的曾經並無憐惜，至少那個時候，他的父母親還好好地活著。

    冷不防的，水珠下雨似的落了陳墨滿臉，他還以為是自己被鋸到流血了。

    可再定睛張望，分明是養藏山第十八殿老殿主陳莫盯著黃銅鏡稀里嘩啦地流起了眼淚。

    二米來長的刀鋸就那麼停在半空，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刀鋸也微微顫抖起來，隱約發出噔噔的響聲。

    陳墨不舒服了。

    因為淚水滴進了他的鼻孔裡。

    嗆得他眼睛也跟著酸了。

    巨大的刀鋸終究沒有落下來。

    束縛著陳墨的捆仙繩也倏地散落在地。

    陳墨大頭朝下砸到地上，霎時間疼得眼淚都噴出來了，純屬條件反射。

    “你哭什麼哭！”陳莫殿主一邊抹淚，一邊兇巴巴地喝道：“你一哭，不是害得我也跟著哭起來了嗎！”

    陳墨委屈了。

    ……他不是真的想哭，是被摔的啊！

    “千年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乾乾淨淨的人。都說如今無論修真界還是凡人間皆是烏煙瘴氣，方纔使得無人得道，無人飛昇……可說到底，又何嘗不是為人的罪過呢？倘若不是人心不古，世態炎涼，世間又怎會靈氣稀薄，魔道橫行？”

    陳莫殿主感慨道：“要是人人都如你，我這刀鋸地獄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整個養藏山也不必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