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哀家的面子往哪放
南嶼一手拿著他們的行李,一手插兜,看著縮在牆角昏昏欲睡的寧鹿。
“走了。”
寧鹿沒看他,而是看著自己的一隻手,看那隻手緩緩伸向南嶼,一副“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的樣子。
那隻擁有自主意識的手在南嶼面前攤開,五個指頭抓了抓。
南嶼看了一會,轉臉看玻璃門外,有人光著膀子叼著煙在烤羊肉串,旁邊立了一個吹薰煙的風扇,風力太猛,好像連夜色都被它吹得歪歪扭扭了。
舔了舔唇角,他重新看她,然後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
在將要蓋上那隻小手的時候,那隻小細手快速立起來,從下往上,手指穿進他的指縫,扣住以後猛地用力,狠狠往下拉他。
南嶼晃了一下,但反應很快,在她施力的同時也繃緊了小臂,手腕用力,抵消並戰勝了她的力量,把她拽了起來。
寧鹿感覺忽悠了一下,感覺自己站在了棉花上,嘿嘿一笑:“走——回家——”
家,在溫暖明亮的地方。
她像一朵向日葵,轉了一圈以後,面向著最亮堂的方向,振臂高指:“這邊!”
老闆看著面對自己的小姑娘,呵呵笑起來。
這邊可沒有家,這邊只有他的後廚。
南嶼知道酒精放大了她的路痴係數,站在原地沒動,被她拉直的手臂收了一下:“這邊。”
寧鹿邁出的腳像是圓規的腿,在空中轉了半圈,在反方向落下。
這腳落下,那腳馬上跟上,自然地就像她本來就要走這邊似的。
老闆笑得不行。
這姑娘,夠隨和。
“南嶼啊。”寧鹿抱住他的胳膊,“你喝了多少?”
“和你一樣。”
“哦!”寧鹿一副洞悉大秘密了表情,“你原來這麼能喝啊。”
南嶼:“……走回去還是打車?”
“走回去。”
寧鹿鼓搗著他的胳膊,非要他把胳膊折成九十度,然後再把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端莊地凝視著馬路盡頭:“小嶼子,前路漫漫,滿布荊棘,你可願意扶著哀家一往直前?”
南嶼把塑膠袋丟到路邊的垃圾桶裏麵,聽見她這個稱呼,神情不變,鏡片上有一塊斑斕,縮映著這世界的熱鬧嘈雜。
看了她一會,淡淡轉開目光:“行啊。”
寧鹿得了大便宜似的偷偷笑起來:“小嶼子,後宮這麼大,只有你,只有你最合哀家的心思。哀家得賞你!賞你……”她說著,在身上,在南嶼身上摸來摸去,一邊摸一邊嘀咕,“哀家的大金磚哪去了?”
南嶼踩著散步的節奏,整個人都有點發懶,由著她瞎摸:“太后你太客氣了,我不要金磚。”
“那你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
“那不行。”寧鹿搖頭,“哀家不賞你,晚上睡不著覺。”
南嶼的眼珠緩緩轉過來,眼角眉梢帶著入骨的散漫:“那就別睡了。”
寧鹿像牛一樣重重地用鼻子呼了一口氣:“小嶼子。”
南嶼不看她,看路。
“你……”寧鹿晃著他的手,尋求關注。
南嶼只當她醉了,漫不經心地答對著她:“嗯,我。”
“你!”
“我。”
“你太壞了!”
“嗯,我太壞了。”
“你是大笨蛋!”
“嗯,我是大笨蛋。”
寧鹿不走了。
南嶼低頭看她,她也仰著臉看他。
還是那雙不大的眼睛,但好像裝著比這個世界還要大,還要璀璨的東西。
酒精凝滯了她的神經,她慢慢地,重重地眨眼。
眨一下,好像就有一點星光擠出來。
她的臉皺皺巴巴的,一臉糾結地碎碎念:“你怎麼這樣呢?你怎麼可以學我說話呢?你……太淘氣了,氣死哀家了。”
晚風柔和,時間好像也沉醉了,放慢了腳步,聆聽著她細細地抱怨。
“你要是這樣哀家以後還怎麼寵你?別人會說哀家的……”
南嶼靜靜地把臉轉回去,視線盡頭是新城區的華燈萬千,它們連成了河,在流向老城區的時候戛然而止。
“我不用你寵我。”
寧鹿停住了,過了一會,扁扁嘴,要哭了:“你嫌棄哀家……你是不是要看上魏國那個老奶奶了?她是比哀家有錢一點,但是……但是……”
她想不出自己的優勢,難過得更想哭了。
“但是你年輕。”南嶼幫她想,雖然他不知道魏國的老奶奶是哪個,但他還是想出了一個。
“我也不年輕了……”寧鹿慘兮兮地伸出三根手指頭,“我也快三十了。”
“你比她好看。”
寧鹿好悲傷地扒拉著自己的下眼皮:“我眼睛沒她大。”
“那也是你更好看。”
“嗯……”寧鹿好像接受了這個說法,但也就接受了幾秒鐘,突然又崩潰,“好看有什麼用啊!”
南嶼:“……”
寧鹿痛心疾首地教育他:“好看能當飯吃麼?”寧鹿原地轉了半圈,自問自答,“如果能!”
“老天爺!”寧鹿高舉起手,擁抱天空,聲音悲愴,“如果真的……真的可以用顏值兌換黃金,那!”她看了一眼南嶼,然後推了他後背一把,“我想把他賣給你!”
南嶼被她推動半步,在行人的注視下閉了閉眼,轉身把還在跟老天爺討價還價的寧鹿提溜起來,大步走上馬路。
“當然,也不能都賣了,得留點……”寧鹿腳在走,心思卻還在掰著手指算賬,“差不多賣到和吳彥祖差不多的時候,就不賣了……”
南嶼不管她胡言亂,面無表情地扶著她往前走,馬路對面的道路正改建,到處都是坑,南嶼換了個姿勢,把寧鹿的手握住,抬起,示意她抬腿跨過去。
寧鹿比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誇張地邁了一步,成功地越過了第一個坑,踩到了第二個坑裏。
南嶼:“……”
寧鹿站在坑裏,羞赧卻自豪地向他邀功:“你看,哀家掉坑裏了,掉在……”她指著腳底下,美美地搖頭晃腦,“坑的正中間……這裏泥巴最多,最軟了。”心服口服地咂咂嘴,“哀家簡直太棒了,就算掉坑裏那也是最棒的……”她有點大舌頭,豎起大拇指送給自己,“最掉的……”
南嶼低頭看著地面。
他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心情不再是單調的一條直線,它在上衝下降,變成和心電圖差不多的樣子。
他抬眼看著寧鹿。
他搞不清楚為什麼會心跳加快,為什麼想要抬起手。
爲了搞清楚,他決定順從心裏的想法,抬手,伸向寧鹿……
“誒呦……”寧鹿慘叫,“放手啊……你竟敢揪哀家的耳朵……哀家好痛哦……”
痛?
南嶼稍微松下點力度:“這樣呢?”
寧鹿哼唧了一聲,感受了一會:“這樣還行……”她突然意識到,“不痛也不能這麼拽著啊!”
南嶼不理她,拽著她的耳朵,往前走。
寧鹿只得跟上,嘴裏還在哀嚎:“小嶼子,你這樣子對哀家,哀家的面子往拿放?哀家不要活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