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懷疑
也沒想過再找一個像司徒一樣的人照顧她。她就想一個人默默地呆著。
沒想到,她竟然被南家的當家人,那位南爺爺看重了。
一切來的都那麼地莫名其妙,她自認自己沒那麼優秀能在南家那種地方鶴立雞群讓人一樣就看重。
可偏偏她就是走了這個狗屎運。
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就像來了一個大逆轉。
沒有人把她當成小嘍囉,每個人都很怕她,雖然她也不知道他們在怕什麼;他們都想巴結她,雖然她還是不知道巴結她會有什麼好處。
但是那段時間她過得很輕鬆,終於不用看別人的眼色,患得患失地生活了。
她很珍惜那段時光,所以就算別人怕她巴結她,她也不會借題發揮,利用別人做什麼。
她也交到了一些朋友,除了一開始跟她一起來到南家的女孩,還有一些師姐師兄對她很好,無論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著叫她。
她一開始很不適應,也不願意白受別人的人情,但是後來她發現想要融合到人群裡,就應該有你來我往的交換過程。她認為她和司徒之間有很大一個問題就是,只有她一直在接受司徒的幫助,而她沒能力反過來幫助司徒。雖然後來他產生邪念是他自己的問題,但是朋友之間,親人之間可能就是離不開這種交換。
所以她開始慢慢接受別人對她的好,也盡力回饋別人。
但是她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
那天她第一次被批准去等級最高的病區檢視病人,她發現有許多病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虐待,他們身上都有傷痕。
她特意問過了,在治療過程中雖然也會有利用電擊的部分,但是都在安全範圍內,不會留下疤痕。
後來她才知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她的親師兄定下的規矩,所有人都有權把70號以上的“重症患者”作為私有的出氣筒,把平時的不愉快啊,壓抑啊,發泄給這些病人。
至於理由,是因為這些病人本來就是罪大惡極的人,他們都是因為做了傷害無辜的人的事情被強制性送到南家的,他們因為精神疾病躲避了刑罰,那就應該由他們來為那些平白無故受害還無法讓罪犯繩之以法的人伸張正義。
她沒辦法說他們這麼做是對是錯。
因為在那些病人中的確有她也認為是無法饒恕的的病人,比如拿著刀衝進幼兒園的人,給公交車防火的人,那些慘死的生命還那麼年輕,被毀掉的人生還有無限的可能,就因為一張精神疾病的診斷,犯人變成了病人,就可以刑罰,她也替受害人覺得委屈。
因為不確定,因為茫然,她不敢阻攔師兄他們這麼做。
她只能一個個病人的資料看,看這裏面有沒有並非是大凶大惡之人,結果還真的讓她找到了。
那些人真的是無辜的!
她拿著那些資料去找師哥,對方卻說是她心太軟,同情了不該同情的人。
他們不解於她的反應,她同樣也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明明有些病人是乾乾淨淨的,根本沒有任何資料證明他們是傷害過別人,她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在那個病區,但是她覺得這些人不該受到虐待。
她想去告訴在南島的老師,但是又趕上那時候老師特別忙,總全國各地地飛,見不到人。
所以她就把收集到的資料都攢在一起,打算一起給老師看,讓她想想辦法,把不屬於那個區的病人放到適合他們的病區裡。
這樣就算不揭發師哥他們偷偷虐待病人,也能讓那些無辜的人免受皮肉之苦。
她計劃得很好,可是沒想到被人發現了她收集的資料。所有人都沒有認真看她的資料,聽她說的話,他們滿心滿腦就一個問題: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那時候她有過不祥的預感。
可當它成了真,她還是有點措手不及。
有關於她的病的風言風語又一次傳遍了她認識的所有人。她那時候纔想起來,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發作過了。
原來她不需要治療,她只是需要一個所有人都怕她,至少是尊重她的的環境。
那些以前對她很好的師兄師姐們雖然沒像B極的人冷著臉,明面上給她使絆子,但是,都對她皮笑肉不笑的,好幾次她去衛生間,或是走進樓梯間的時候,都聽見他們在議論她的聲音。
她不是很介意這個,她已經能接受周圍陪伴著她的人都因為她的病鳥飛獸散,甚至對她惡言相向。
她只在意她的新發現,她好像找到了可以控制住她病情的方法,那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大,這樣就算他們看她不順眼,也不得不尊重她,尊重她就不會跟她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玩笑,也不會故意利用她的病,讓她當牛做馬。
只有這樣她纔不會總髮作,也就不會讓別人抓到小辮子,這會是一個良性迴圈。
所以那陣子她就拼命地訓練,也沒什麼時間再去病區,只能拖菩婭幫著她照看一下那些病人。但是菩婭那個沒心沒肺的根本就忘了這一茬。等到她挪開時間去病區看那些病人的時候卻被告知她沒有許可權進入病區。是師兄親口跟負責病區門禁的人說的,她去問,師兄卻跟她說,她的病會讓她盲目同情不該同情的人,有可能還會被那些病人利用,再幫他們逃跑之類的就不好了。
她被師兄陰陽怪氣的樣子激怒了,人生第一次“反擊”,她把師兄虐待病人的證據交給了老師。師兄受到了懲罰,但是她也沒辦法再在南島呆下去了。
可是她能去哪呢?
寧鹿輕輕笑了一下。
她的家不要她了,B極都是想要欺負她的人,南島都是她得罪的人。
她什麼都沒有,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但很奇怪,那時候她一點也不難過,也不害怕。
她因為一個念頭變得格外堅強。
那就是再也依附任何人。
也不再奢望會留在任何一個地方,因為她沒有家。
在十三年前就沒有了。
“現在有時想起來還是覺得不敢相信,那麼寵我喜歡我的爸爸媽媽會親手把我送走,而且,再也沒有聯繫過我。”寧鹿閉上眼睛,她很討厭說起這些事情,可又想要把這些告訴南嶼,“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後來的爸爸已經不是我爸爸了。”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寧鹿搖搖頭,與其說怨恨,不如說困惑,“我真的是想不明白了。就像有些數學定理,我想不明白,很多人也想不明白,但是大家都會理所應當地把它當成正確的。那我也知道了,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哪怕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也就是這樣了,會沒有理由地對你好,也會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全部收回,連句分手的狠話都沒有,就這麼……”
她的聲音弱下去。
在她快要泄出脆弱的時候弱下去。
轉即又略帶玩笑地響起:“喂,怎麼不說話,不會是睡著了吧?我說這麼丟臉的事情,你也能睡……”
寧鹿停下來,落在她腰間的手用行動告訴她,他的主人沒有睡著。
她睜開眼,看著天花板,突然笑了一下:“我說這些對於你來說是不是很難理解?”
對於南嶼來說,感情可能只是蒼白的兩個字,有就有,沒有也無所謂,不會難過,也不會追尋。
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他,也很納悶,他對她的情感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的,難道是因為以前她也經常投喂他麼?
“我不會離開你的。”
寧鹿一怔,南嶼的回答就像老師問小朋友1+1學會了麼,小朋友直接舉一反三地回答1+2=3。
是比一般的是否回答更好的,更立體的回答。
她翻身,看著他那邊的黑暗:“那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來以前的事情,想起來不喜歡你的感覺,想起應該拒絕你這根木頭呢?你也要賴著我不走麼?”
那邊的黑暗安靜了一會,然後像個小傻子一樣,執拗地重複了一遍和剛纔連標點符號都一樣的話。
“我不會離開你的。”
頓了一會,又補充:“如果你覺得煩,我可以讓你看不見我。”
寧鹿挑眉:“兄弟,沒看出來你還會隱形啊?”
她的下頜墊在大綠貓的腦袋上,大綠貓不知道怎麼就那麼舒服了,現在還呼嚕個沒完,寧鹿感覺自己像是睡在了按摩器上,半張臉都被顫麻了。
她也學著大綠貓把身子蜷起來:“南嶼,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很多人都跟她說過,什麼愛她,疼她,不會離開,會相信她的話,她也跟無數人說過,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因為在他們給她承諾的時候,她也會按照一樣的承諾去對待他們。
可後來呢?
堅守承諾的人就只剩下她這個被承諾的人。
從來沒有人真的做到了他們對她說的話。
從來沒有。
有時候她也覺得是自己出了問題,才讓那麼多人對她出爾反爾。
但是,她真的想不到,她到底哪裏做錯了。
就像最初被送到南島的那段時間,她沒有哭鬧,只是每天每天睡不著,想著一個問題。
她做錯了什麼?什麼樣的錯誤能讓她視若生命的親情一夜間消失殆盡。
“我會的。”
寧鹿聽了一點也不感動,反而眉眼沾了點寒氣:“會就會,你的手亂動什麼?”
“突然想起看過的一本小說……”
“我踹你了啊!”她的威脅都已經放出去了,可被威脅的物件還肆無忌憚的。
寧鹿咬牙,抬腳蹬了過去。
大綠貓以為床上的動盪是有人要給他撓癢癢了,很愜意地把肚皮露出來。
南嶼沒躲,捱了這軟軟的一腳。
手也移到了他想要的地方——寧鹿的後脖子。
然後以反人類的姿勢,把她壓向自己。
寧鹿腳下還揣著他,腦袋卻不受控制地靠向他。
“又要親我。”她的嘟囔被壓在兩個人縮得越來越短的距離裡,變得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嬌羞,“我就不該讓你吧唧第一口,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慢慢就放肆了……”
“不是放肆,是上癮。”南嶼埋進她的頸窩,“寧鹿,你好香啊。”
淡的語氣,顫的氣息,再加上他涼涼的鼻尖和軟軟的唇。
我擦!
這傢伙什麼意思?
還讓不讓人睡覺覺了?
寧鹿不由自主地揚起頭,咬住了嘴唇。
大綠貓被兩個人擠成了平生最苗條的狀態,還美美地睡著。
在他的夢裏如此緊密地挨着他的是兩隻肥的流油的大烤雞,他巴不得他們離得越近越好,於是呼嚕得越來越賣力。
寧鹿感覺自己的胸都被大綠貓呼嚕麻了。
“睡覺啦。”再這麼下去,她非得被這兩個討厭鬼弄得徹夜不眠了,寧鹿推開大綠貓,順手也把大綠貓那頭的人推遠,“剛纔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現在這麼抖擻,真是色……”她突然想到什麼,“誒……你的藥不是有……抑制……情……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南嶼半閉著眼睛,點頭:“那個藥被我爺爺換了。”
“啊?”寧鹿眼睛都瞪大了,從床上撐起來,“什麼意思?”
南嶼偏頭看她,語氣還是平平的:“治療的藥物早就停了,那瓶藥只是和以前的看起來很像而已,裡面的成分都是不一樣的。”
寧鹿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南嶼。
他為什麼總喜歡毫無鋪墊地放出這種驚天猛料?
“那你……”寧鹿皺起眉,“你一直都沒有……”
“沒有。”南嶼伸手把她滑下來的衣領拎上去,“從南島離開以後,就再也沒有接受過藥物方面的抑制。”
寧鹿越來越糊塗了,如果南嶼一直都沒有用藥物抑制,那……他現在的狀態……就是他本來的狀態……可這個狀態和正常人……好像沒什麼不一樣啊……
還是說。
是他故意讓她感覺他和一般人沒什麼區別?
寧鹿慢慢躺回去。
她該相信什麼?
南嶼,還是她一直信奉,從未懷疑過,學習了大半輩子的學科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