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葉小濤事件
“朱先生,關於部分網友指責互拍新聞吃人血饅頭,影響警方辦案的評論,您有什麼想要回應的麼?”
“吃人血饅頭?這句話最近是不是很流行啊?我怎麼覺得現在在每個熱點、敏感話題下面都會看見這樣的字眼?”朱巖微微眯起眼,笑容無懈可擊,卻不知怎麼的,讓採訪他的記者覺出一絲不屑,“砍頭的時候圍觀的人裡面有想蘸人血吃的愚民,也有把這一幕記錄下來,昇華主旨轉述給其他人的魯迅先生。他們都透過自己的方法‘利用’了這場生命的屠殺,那麼按照現在部分網友的思路,把這件事記錄在自己作品裏,讓後人廣為流傳引以為戒的魯迅先生好像也是在吃‘人血饅頭’。”
“對於互拍新聞,新聞的價值不在於熱度,而在於作用。如果我們報道一條新聞可以救下一條性命,哪怕就幾個人在看,我們也無所謂。”朱巖眼裏的笑意漸濃,卻多了幾分莫測的深意,“因為我們做了別人不敢做的,所以獨樹一幟;因為我們做的是大家都關心的,所以我們備受矚目。我們的熱點不是來自人血饅頭,而是來自想要了解真相卻苦於沒有途徑的老百姓。”
記者握緊麥克風,老實說,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男人能說出這一段堪稱“詭辯”的話來。
一身名牌,小小年紀就身處領導層,還有時不時展開的“狂狷邪魅”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拿著老子的錢出來飄的公子哥。
沒想到。
記者調整了態度,沒敢再小看對方:“揭露真相固然是好事。我看您這麼年輕,應該不知道幾年前震驚全國的葉小濤事件吧?”
朱巖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轉即恢復正常,輕輕展笑:“怎麼會不知道?葉小濤的父親是當時很有名的演員葉止,身價千萬,綁匪綁走了他故去妻子的遺腹子葉小濤,開出天價贖金。想要湊齊這些錢,就算是葉止也需要好幾天的時間。”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慢慢畫起圓,“就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媒體得到了訊息,跟蹤報道,過度曝光,甚至連警察派出去的直升飛機後面都有媒體跟著。綁匪一而再而三地被激怒,爲了警告葉止先後寄給他葉小濤的手指,面板,眼珠……”
朱巖講這些的時候,臉上仍留著淡淡的笑意:“最後,綁匪殺了葉小濤。多虧媒體的實時報道,他們還從警方的逮捕行動中逃脫了。”他微微低下眼睫,嘴角上揚,“葉止後來淡出娛樂圈,移民海外,就這樣媒體也沒有馬上放過他,直到把他逼得精神崩潰住進醫院才……”
記者在心裏組織著下一個問題,所以沒有注意到朱巖眼裏靜靜翻涌的情緒,聽到朱巖快要說完了,故意提前打斷他,想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既然您知道葉小濤事件的悲劇是被無良媒體推波助瀾的,那您就不擔心這一次警方其實也有很嚴密的部署,不公開只是流程的一部分。而互拍新聞這樣莽撞報道,如果釀成和幾年前葉小濤事件一樣的悲劇,您打算如何向公眾交代?”
朱巖抬起眼,看了一心想要把他“打造”成無良媒體的記者一會,慢慢勾起唇:“保護人民是警察的責任,告訴人們真相是我們媒體的責任。”朱巖挑起眉,“我們不會爲了其他人的責任犧牲掉新聞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記者沒想到朱巖竟然如此“坦誠”,愣了一會才冷笑起來:“朱先生,您的意思是,爲了您所謂的責任,可以犧牲掉一個無辜的人的生命麼?您這麼說會不會有點太冷漠了?”
“冷漠?”朱巖含著危險的笑意,“這個您說對了,我的確有點冷漠。”
記者激動地舔了舔唇角,他已經準備好一肚子抨擊朱巖的言論了。
剛要開口,就聽見朱巖悠悠的聲音:“當我們報道自然災害中的遇難人數,當我們走到受害人家屬的身邊詢問他們的感受,當我們看著滿目瘡痍的事故現場,不冷漠一點,可以麼?難道要我們全都哭哭啼啼地沉浸在已經流逝掉的生命裡麼?那活著的人怎麼辦?”
朱巖閒適地靠在椅背上,冷冷看著對方,對方被他先搶走了道德制高點很是惱火:“因為這是我們的責任,專屬新聞人的責任,所以我們必須這樣做,把死亡濃縮成冷漠的文字數字,報道給活著的人。同樣,我們也必須冷漠地站在一邊,不帶任何感情地審視、監督人民信賴愛戴的那些人。我們有責任把他們的錯,他們的失誤,他們的自以為是報道出來。”
記者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馬上伸手抓住:“您的意思是說現在正在一線保護人民的警方出現錯誤了?他們自以為是?”
“啊,您終於問到這個了。既然您這麼期待我的表態。那我就告訴您。”朱巖悠哉地摸了摸鼻尖,“是的,我覺得宴城警方向公眾隱瞞潛在的危險是錯誤而且自以為是的。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必須對大眾守口如瓶。害怕製造恐慌麼?嗯,溫水裏麵的青蛙的確不恐慌,可是它的結局呢?等到溫度上來了,它還來得及跑麼?”
記者額角沁出汗,這個人……
這個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朱巖對著目瞪口呆的記者微微頷首:“我想今天的採訪就到這裏吧。”他說著站起身,要走出鏡頭之前想起了什麼,“啊,對了,剛纔忘了說,葉小濤事件裡,一開始把訊息透露給記者的人就是一個警察,聽說後來他被撤職,轉行做了記者。”
拿著話筒的記者渾身顫抖起來。
朱巖揚起笑臉:“據說現在活躍在一線呢,很了不起呢!”
記者猛地抬起頭看向他,他怎麼知道?當時這件事被壓了下去,媒體都沒有了解到。
這個人……
這個人是怎麼知道的?
朱巖衝他友善地笑笑,邁著輕鬆的步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