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楚青發問，慕泰然指引著他轉移目光到先前嗜血毒蟻出現的地方，只見一層黃色的屏障憑空出現，似乎是毒蟻臨時做出的隔絕層。

    四足巨獸對此視若無睹，歡快地往裏跑去，楚青見慕泰然都被逼的剜了臉上的肉，對它們不敢寄予厚望。

    但慕泰然卻老神在在地看著，還跟楚青打起了賭，一會兒這些四足巨獸一定能殺死蟻后。

    楚青並沒有對慕泰然的話做出置疑，事實上走到這裏，他已經對慕泰然的話下意識地產生了認同的心理，方纔面對鋪天蓋地的嗜血毒蟻楚青仍然心有餘悸。

    “世間萬物都是這樣，一旦存在，天敵也會隨之出現，相生相剋，周而復始，也許這就是一種規律，這種食蟻獸就是嗜血毒蟻的天敵，你等著瞧好了。”

    慕泰然淡定的樣子使得楚青冷靜了不少，但是一想起他臉上的傷是因為自己，楚青就無法安然地面對他。

    時間流逝，就在楚青數清了腳底下有多少石子的時候，食蟻獸像打了勝仗一樣從裂谷走出。

    懸掛在為首食蟻獸口器中的，是剛纔那隻跋扈囂張的蟻后，楚青更佩服慕泰然了，二人等食蟻獸全部走出裂谷，這才悄悄地摸進其中。

    一路上楚青都緊跟在慕泰然身後，總算沒有再驚動別的靈獸。

    眼前出現的植被也有危險，慕泰然時不時拿出流光清理路障，楚青也在一邊幫忙。

    很快二人便來到裂谷深處，這裏的溫度陡然間升高了，楚青的汗水一顆顆落下，但他連擦一下都顧不上。

    慕泰然召喚結界在二人周身，那種足以焚盡萬物的溫度才暫時被隔絕。

    玄武神獸應該是來到了這裏，若是這裏找不到的話，只能另尋出路了。楚青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但卻沒有告訴慕泰然。

    二人前進途中不時能看見修士的屍骨，大概是之前來此探險，但是不幸殞命的可憐人。

    不過想得到高額的回報，就要擁有視死如歸的覺悟，楚青沒有為他們思慮多久，慕泰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所至都變成了一副靜謐安詳的景象。

    裂谷之中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地方，花團錦簇，溪水潺潺，和之前的嗜血毒蟻產生了強烈的違和感。

    慕泰然沒有給楚青點撥，就連他也沒來過這種地方，看似簡單卻暗伏殺機，不知道會有什麼邪物在角落埋伏著。

    忽然間一陣迷香傳來，楚青的眉頭皺了皺，跟慕泰然對視一眼，決定追蹤迷香過去看看。

    有迷香就意味著此處有人，不管是敵是友，總比自己猜測省事。

    楚青步履匆匆，慕泰然跟在他身側不遠處，二人只相差半個身位。

    迷香仍然在鼻翼間縈繞，慕泰然只是輕輕眨了眨眼，腹部忽然一痛，好在他反應敏捷，利索地向後一退，刀刃只是擦過一點皮肉，沒有傷及要害。

    他憤怒地抬起頭想看一眼刺殺自己的人是誰，但剛剛看清刺殺者，慕泰然就不由得愣了一下。

    楚青只覺得心中焦躁不安，彷彿有什麼人在盯著自己，越是這般想著，心中就越來越緊張，他忽然停住，迅速回身看了慕泰然一眼，卻看見他手握流光要刺向自己！

    楚青的反應不慢，但因為事發偶然也沒防備慕泰然，直接被流光刺中，胸前鮮血淋漓。

    劇痛使楚青暫時清醒過來，他看著眼前的人，心中一震，慕泰然竟然像被人操控一般繼續攻來，楚青直接召喚軒轅劍靈從神識中出來，迎面撞上了慕泰然的流光。

    劍刃相撞火花飛濺，楚青急忙大喊慕泰然的名字，但是無濟於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慕泰然會失去意識，難不成是因為他們聞到的迷香嗎？

    雖然不知道為何慕泰然忽然發狂，但是楚青能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變得不太對勁，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流光劍在他的手中威力十足，楚青一時間難以招架，被打得節節敗退。

    他們二人的實力本就相差甚遠，再者慕泰然根本不會心血來潮地試探楚青，他現在的樣子十分古怪，甚至有種被邪祟附體的意思。

    想來想去也沒個結果，楚青的目光落在慕泰然的流光劍上，在神識中召喚軒轅劍靈，想解開慕泰然身上的謎題。

    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調轉槍口？

    迷香的味道似乎已經慢慢淡化，楚青的左臂被流光劍刺中，瞬間血流如注，軒轅劍靈意識到楚青有危險，勉強化身靈劍出現，替他擋了致命一擊。

    “你怎麼會來到這裏，菩提幻境，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軒轅劍靈說出的這個詞讓楚青下意識地愣了愣，為何他從未聽說過，而且此處既然是幻境，那麼眼前的慕泰然是真還是假？

    他直接咬破了舌尖血，看到的景物忽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花團錦簇奼紫嫣紅瞬間變成了光禿禿的貧瘠地皮，潺潺流水原本清澈見底，此刻卻忽然涌出血水，散發著強烈的惡臭。

    楚青的眉頭微微一皺，再看慕泰然時，卻發現他頭上長出了兩隻類似牛羊的觸角，而且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慕泰然怔怔地看著楚青，而後嘴角緩緩地流下一道透明的涎水，那樣子看上去已經把楚青當做了一道美味，後者心底一陣惡寒。

    眼前的人絕對不是慕泰然，楚青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這一點，菩提幻境經由軒轅劍靈三言兩語的闡述，楚青也大概明白了自己已經掉進了陷阱。

    “這種幻境一般是爲了困住大型的靈獸，而且必須要修士擁有極高的修為才能佈置，本來憑你的境界根本無法踏進這裏半步，但是慕泰然卻是你身邊的變數。”

    一聽到這個結論，楚青的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神情，他修為不如慕泰然是真，但是軒轅劍靈也說得有點過於直白了吧。

    他勉強從這句話的陰影中走出，而後目光鎖定在已經變成半人半獸的“慕泰然”身上。

    他的上半身已經徹底沒有人類的影子，連雙手也變成了看似十分堅硬的兩隻蹄子，胸前有一簇黑色的鬃毛，光是看著他的臉，楚青都有種穿越次元的怪異感。

    他寧願相信這個怪物只是被施加了幻術，而不是天生就長成這樣。

    相比較他不算強壯的身軀，長長的馬臉實在是太突兀了，而且楚青的視線根本無法從半獸人的胸前移開，因為除了那一部分，其他部位實在有些醜陋。

    就連見多識廣的軒轅劍靈都開始不忍直視起來，他給楚青的辦法只有一個，打不過就跑，對比他來說，慕泰然肯定能應付得了，先確保自己安全再談其他。

    菩提幻境之中有很多半獸人，楚青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之時，此處的太陽已經差不多落山了。

    夜空中繁星點點，腥臭的氣味被夜風裹挾著吹遍山林，楚青的逃命之旅纔剛剛初見端倪。

    他跑得氣喘吁吁的，但是身後的半獸人卻緊追不捨，終於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地方，楚青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遭遇了半獸人的追逐，楚青跑得有點費勁，當他一腳踏入看似安全的街市時，一左一右忽然出現了兩個笑吟吟的男子，他們就跟紅燈區的舞男一樣，抓住楚青就捨不得放了。

    軒轅劍靈吹了一聲口哨，楚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二話不說就掙脫了這兩個人的手臂。

    不知道慕泰然現在身在何方，楚青只得獨自面對一切，軒轅劍靈化成人形，沒想到他口口聲聲說已經活了幾千年，人身竟然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正太。

    二人走在菩提幻境的街道上，楚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就算遇到什麼事情也會鎮定應對。

    劍靈好心提醒他不要輕信此處任何人的話，而且一旦維持幻境的靈力消耗一空，到時候他們會落在什麼地方也要聽天由命，突然出現在深海巨獸的嘴中都是有可能的。

    楚青出於好奇就問了下靈力陣法佈置在什麼地方，但是這種秘聞，連軒轅劍靈都不知道。

    “只要掌握了時空召喚的竅門，就算修為沒達到渡劫境，也可以施展菩提幻境，但是彙集靈氣的地方一般情況下都會保護起來，每個幻境之主佈置的位置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說話的時候軒轅劍靈搖頭晃腦的，那副可愛的樣子差點就把楚青萌化了，他很熟練地揉了揉劍靈的小腦袋，直到被倆個看起來不好惹的女子攔住。

    軒轅劍靈待在楚青身邊，兩個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對兄弟，左邊的紅髮女子長相明媚大氣，攔住楚青的同時還出言不遜，“在這待了這麼多年，終於看見一個上等貨色了，妹妹，你說我們該怎麼分享他呢？”

    分享？

    楚青的眉頭微微一擰，妹妹卻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打亂了他的思緒，“姐姐不是經常讓著我嗎，你再去找別的鼎爐就是了。”

    她們兩個人一唱一和就把楚青的命運給決定了，身在幻境，楚青不知道該不該認真聽她們對話，或許就跟之前那個半獸人一樣，只是爲了把楚青逼進某個地方吧。

    軒轅劍靈忽然不知聞到了什麼味道，小臉瞬間扭曲了起來，他連忙運用神識傳音給楚青，“不要露出馬腳，千萬別看她們的眼睛，要是被這兩個狐妖困住就遭了！”

    他的話剛一說完，左邊的狐妖御姐直接一把摟住了楚青的脖子，那力道恨不得把楚青的脖子跟身子分家。

    “你還等什麼呢，問你一句話有那麼難嗎？”

    楚青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讓軒轅劍恢復劍形，不趕緊出去的話，會被這兩姐妹玩死的。

    一劍揮出，被狐妖御姐輕鬆躲過，但楚青就是抓住了這一個閃身的機會，迅速地逃離此地，身外身法一個呼吸之間就把狐妖姐妹甩出百米。

    腳下的長街就跟如來佛的五根指頭一樣，不斷地隨著楚青的前進延伸著，身後的狐妖姐妹已經怒不可遏化做原形，一紅一白兩隻狐狸皮毛鮮亮，爪子尖利，楚青要是被抓上一下，不死也得脫層皮。

    看來菩提幻境就是在設計出一個個套路逼著楚青逃離，得趕緊找到靈力彙集的所在，楚青倒想看看，如果沒有靈力的支援，這個幻境還能折騰出什麼花來。

    軒轅劍靈一直在楚青耳邊提示方位，走出長街的時候，呈現在楚青面前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楚青逃離了尋找鼎爐的狐狸姐妹，然後來到了幻境中極其詭秘的地方，也就是似海。

    軒轅劍靈說起似海，他的上一個主人在這裏跟別人交過手，“過似海的時候心中不能產生一絲的雜念，否則就會瞬間被海水淹沒，也不能使用法器，否則海中就會出現玄武那種級別的神獸，十分強大難以對付。”

    湛藍色的海水跟天空幾乎連成一片，楚青的目光尋找著海水的邊緣，但是無功而返。

    他跟軒轅劍靈站在金黃色的沙灘上，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溼，貼在身上讓人十分難受，這裏的氣溫和溼度都跟之前遇到的不同，楚青使用了淨水法，總算擺脫了溼衣服的困擾。

    “要是能引出神獸豈不是更好，省得我再費勁追那個玄武了。”

    他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似乎很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看得軒轅劍靈一陣無語，如果事情真的那麼簡單的話，他還攔著楚青做什麼？

    “事情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首先你似乎忘了這裏是菩提幻境，其次神獸大多不善，對人類抱有敵意，神獸見你施展陰陽訣，你會死得更快。”

    有了軒轅劍靈潑冷水，楚青的頭腦才慢慢冷靜下來，他說的話糙理不糙，確實是楚青異想天開了。

    他坐下來跟軒轅劍靈瞭解了一下什麼神獸不喜陰陽訣，然後把似海的禁忌在心中默唸了一遍，這纔敢一腳踏入似海之中。

    軒轅劍靈本就是神器，心中無牽無掛一片空靈，所以似海沒有半點反應。

    但楚青就不同了，他站在似海上不出三秒鐘，就被一個小小的浪花直接拍回沙灘，四仰八叉的樣子有點搞笑。

    對上軒轅劍靈鄙視的眼神，楚青很尷尬地咳嗽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拍拍屁股起身。

    他的心裏確實有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到了現在，應付的事情變多，仇家也因為量變引起了質變，實力變成了心中最牽掛的事情，一想到上次在慕泰然的掩護下才能逃走，而且被絕寒派打了個半死，楚青心中就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兇戾之氣，險些凝成實質。

    見他心中的壓力如此之大，軒轅劍靈露出了很為難的神情，他也不知該怎麼開解楚青，因為劍靈沒有七情六慾，只是主人手中的一把法器而已。

    似海的出現似乎是在提醒楚青正視自己的內心，越過這一重心境，楚青就能突破困擾多時的境界，但如果不能解決心魔，修為甚至會就此倒退。

    也許這纔是似海真正的考驗，那就是修士自己的內心。

    楚青在軒轅劍靈不解的注視中盤腿而坐，靜心修煉起來。似海像死水一樣波瀾不驚，軒轅劍靈哪也去不了，只能陪著楚青修煉。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一年了，楚青還沒有睜開眼睛。

    如果不是他胸前的起伏，還有並不曾錯亂的呼吸，軒轅劍靈會以為楚青一定是走火入魔了。

    似海拖住了他們一年的時間，但是楚青卻沒有半點煩躁的樣子，他安之若素地修煉著，終於在軒轅劍靈期待已久的目光中，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裏有陰陽眼的澄澈，也有第三隻眼的邪氣，但只是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見。

    “我們有救了。”

    楚青微微一笑，儘管只是過去了一年，但給軒轅劍靈的感覺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說話的語氣變了，舉止也變了，就連陰陽訣運轉時的靈氣都變了！

    忽然間軒轅劍靈想到一個可能，無限欣喜地說了一句，“你終於突破到渡劫境境界了！”

    誠如劍靈所言，楚青的確突破了，雖然只是在似海中過去了一年，但對他來說卻如同走過了一輩子。

    聯絡起之前在菩提幻境中的所見，楚青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這個幻境佈置出來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困住修士。

    第一次見到的半獸人，是至惡至邪之物，要是楚青跟它打得不可開交的話，根本不會遇到燈火通明的街市。

    不爲了殺戮而殺戮，這纔是半獸人出現的目的，楚青透過了第一個考驗，然後才見到了狐狸姐妹。

    街市中的舞男和形形色色的男女，都表現得十分隱晦，好在楚青堅守本心，而且直接拒絕了任何豔遇的邀約。

    他對鼎爐修煉之事極為厭惡，想必狐狸姐妹也看出來了，所以一路把楚青逼退到了似海。

    在這裏，楚青真正獲得了長久的修煉時間，而且對自己的本心進行正視，所以用積攢多年的底蘊獲得了突破。

    今時今日，楚青已經脫胎換骨了，就算再讓他面對絕寒派的相衡，想必也能交手十幾個回合。

    對他身上發生的變化，軒轅劍靈只能歸結為傻人有傻福，似海能喚醒修士的本心不假，但是也需要修士自己有道心纔可以。

    楚青再次踏入似海的海面，一年前毫不留情趕人的海水變得像寵物一樣溫順，任憑楚青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也絕不發威。

    軒轅劍靈屁顛屁顛地跟在楚青身邊，二人漸漸走出了似海之境。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兩個人憑空出現在金黃色的沙灘上，站在楚青剛纔站過的地方。

    年紀稍長的老者跟自己的晚輩說了一句，“看見沒，有這樣的心性才能掌握陰陽訣，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悟性，我也能放心了。”

    少年十分不滿地看著楚青遠去的方向，追問自己的爺爺，“他都殺了乾元界那麼多人，是個兇殘的暴徒，我們為什麼要拉攏他，還把似海這樣的靈物交出來讓他使用？”

    老者毫不留情地拿柺杖打在孫子屁股上，看他疼得呲牙咧嘴，這才解釋起來，“乾元界即將發生大亂，不多做一點防備怎麼行，你的母親要是像你一樣什麼都不管，我們帝都豈不是早就被人剷除了？”

    這一句話暴露了老者跟這個少年的身份，原來他們就是帝都的人，除了跟楚青認識已久的帝採以外，別的人楚青還沒認識過，就算讓他站在少年跟老者面前，也是相顧無言的尷尬處境。

    因為帝採的關注，所以帝都也對楚青這個異數產生了好奇。一來他們要招徠人才為己所用，二來帝都被夾在玄女宮跟絕寒派之中過得很艱難。

    他們擁護女帝獲得了今日的地位，怎麼甘心被別人呼來喝去的，如果天底下還有誰恨不得玄女宮絕寒派早點倒臺，帝都的人絕對都跑不了。

    老者枯瘦如柴的手微微抬起，眼前的汪洋大海瞬間化成一滴晶瑩的水滴，乖巧地躺在老者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