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大學之後，就經常往外面跑。”爺爺笑道，“這下子工作了，奪回來看看好麼？”老人的願望往往簡單，但是多少年輕人做著困難。

    “我知道的。”我道，“這不就回來看看嘛，這次多住幾天，住小半個月吧。”這個事情我和老路商量過了，反正他幫我看著一下也沒事，所以我索性多休息幾天。

    “那就好，那就好。”爺爺眉開眼笑，“哎，我去弄吃的。”

    “別忙了。”我把塑膠袋開啟，又把酒擺上，“我今天買了吃的，我爺孫兩個喝幾杯。”“這些東西，不健康。”爺爺這麼說著，但他還是去找了幾個盤子把這些菜都裝好，甚至我覺得他裝的時候，都是帶著很滿足的感覺。

    之後我好好陪爺爺吃了一頓飯，就在我從小吃到大的這張桌子上。我也說不好怎麼回事，忽而就有種長大的感覺。之前我還一直覺得我還小。內心深處，我是不願意長大的，但我現在看著爺爺，他眼神似乎更加不好了，看著我的時候，都有些飄忽，臉上老人斑也越發的明顯。

    “爺爺。”我端起杯子，“碰一個。”

    過了秋天了，鄉下還是有些蚊子，我睡在自己小時候就睡的床上，有些發楞，爺爺拿著蚊香進來了，“點上吧，蚊子多。”

    “爺爺。”我叫他，“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人見過輪迴麼？”

    “嗯？”爺爺停了一下，笑道，“不知道，怎麼，你對這個感興趣了？”

    “嗯，這幾次跟著老劉跑了幾趟，也覺得很神奇。”我道，“而且爺爺你也知道點什麼吧，就是沒有告訴我。”我半真半假的撇了一下嘴巴。

    “小讓啊，”爺爺坐在我旁邊，他還像小時候一樣拍拍我的頭，“這次跑得不順利？”

    “嗯，”我聲音自己聽著也直到有些悶悶的，“也不算，我掙到不少錢呢，可是，我不是很開心。”

    “這人啊，有生，有死，有健康，有疾病。”爺爺就像小時候給我講故事一樣，慢慢的說，“生到了盡頭，就是死，死到了盡頭，就是生。健康的時候，就會生病，生完了病，就會好，這就是輪迴。事情就是這樣子，一好一壞，一東一西，來來往往的，一晃眼睛，可能就不一樣了。”爺爺笑道，“就像你。我覺得，你還這麼長呢!”他比著一個嬰兒的長度，“這不也長大了。”

    “我不想長大。”我悶聲悶氣的說，“沒意思。”

    “可是，你還是長大了。”爺爺低聲笑道，“就像是爺爺，就老啦。”

    他的白髮，他額頭臉龐上的皺紋，在此刻都如此熟悉，我忽然就想著，永遠這樣就好，永遠這樣就好。

    “睡覺吧。”爺爺拍拍我，“有什麼事情，回來和爺爺好好說說就行了，爺爺永遠都在這裏等著你。”

    “嗯。”我拿被子裹著頭，這是我小時候的習慣，沉沉的睡了過去。

    但是這一覺睡得不安慰，我忘記了我夢到了什麼，依稀有打鐵的聲音，還有一個男人悲憤蒼涼的歌謠。那歌聲幾乎從夢裏逼近我的靈魂，痛，我不懂他唱的內容，但我卻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唱的情緒，不是其他的，就是痛。通入骨髓，痛徹心扉，彷彿一切都不存在了，就是一個痛字，晃盪在整個世界之上。

    “這種感覺。”我從夢裏麵清醒過來，一身的汗水。昨天蒙著睡了一晚上，這樣倒是正常的。還在穿衣服，就聽見我外面傳來一驚天動地的呼號。

    “你救救他呀，你得救人啊。李半仙。”那聲音中氣十足，聽著倒是耳熟，是隔壁的李大嬸。

    “不行，真的不行，我已經不做這個了。”我披著衣服，出來就看見了爺爺站在門口，一臉的有口難言，說不清楚表情。

    李大嬸就在門口，她一張臉幾乎是漲紅了，還隱有淚痕。“李半仙你救人啊，十五年前我男人就是你救的，求求你了，再救他一次，再救他一次啊。”

    李大嬸原本就生的膀大腰圓，混像一個水桶，這情到深處，自然一滾，我爺爺連忙想扶一下，又扶不起來。李大嬸繼續，“李半仙，你三年前能救，現在就能救，你要是不救人，我就讓你不得安寧！”

    “哎呀，大妹子。”我爺爺也還在勸解，“你何必這樣呢，我能理解，但是我真的很多年都不做了，你搞成這樣幹嘛。”

    “大嬸，你先起來。”我連忙上去把這人從攙扶起來，她扭了幾下，我居然發現我自己都攙扶不動。她聲音還順帶上了一個調，“你當初把我家男人騙去做那個啥事情，回來他就不行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麼，裝模作樣的救人，不都是你自己做出來麼？”

    “大妹子。”爺爺嘆道，“當初的事情我也沒有參與，具體的我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我在外面等著的時候，就只看見了兄弟從裡面出來。說實話，親兄弟都沒我們好，這事情也確實是我牽線了，哎，但是現在我真的沒法子了。”

    “大嬸，我爺爺很久不做這些事情了。”我走出來，“要不，我看看吧。”

    “小讓。”爺爺在後麵拉了我一下，但又嘆道，“也好吧，我這孫子現在也是做這個的，讓他看看吧。”爺爺說著已經走進屋子裏麵去了。

    我走到男人的身邊，這男人就躺在地上，看上去一絲氣息都沒了。

    “嗯，”我走到他的面前，這人渾身氣息都已經消失了，我看了半晌，只能搖頭，“大嬸，我必須問一下，什麼時候出事情的？”

    這個狀態，靈魂都已經麼沒有了，我不知道如何下手了。走得這麼幹淨，起碼是七天之前了。

    “就今天上午啊，他從田地裏麵回來就這樣了。”李大嬸眼淚也不抹了，說話還算是比較有條理的，“回來之後還吃了個飯，但是不多久就突然倒下了。之後就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