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爺爺去世
我囫圇的將那金蠶整個吞進了肚子,還沒來得及驚訝,爺爺粗糙的右手便立刻捂到了我的嘴巴上,口鼻間突然沁入一股異香,爺爺的大手上似乎也沾染了一些粉末狀的東西,這東西令我昏昏欲睡,果然,不到半分鐘,我的眼皮越來越重,朦朧間聽到爺爺的一聲嘆息,整個人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喊了爺爺一聲。
外屋傳來一聲蒼老的咳嗽,爺爺攥著一張手帕走了進來,神情似乎有些慌亂,進屋的一剎那,把手帕往背後藏了藏。
我眼尖的看到那手帕的驚鴻一剎,似乎有點點刺目的紅色掠過眼前,心中頓時駭然,爺爺病了嗎?
對於爺爺白天強逼我服下那個金蠶蠱的事情,我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反而更加在意的是眼前這個養育我這麼大爺爺的健康問題。
“爺爺您怎麼樣?”我焦急的坐了起來,往前蹭了蹭。
“咳,咳咳...”爺爺又咳嗽了兩聲,走了過來,示意我坐好,緩緩說道:“陳晨,別怪爺爺...”
我正詫異間,突然爺爺瞪大了眼睛,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在一剎那間凝滿了血絲,我趕忙抱住爺爺搖搖欲墜的身體,可就在這一瞬間,爺爺的手再也捂不住嘴巴,一口黑血從爺爺的口中硬生生的噴了出來。
黑血噴濺在我的被子上,手上,甚至是臉上,在那一瞬間,我似乎有一種天塌了的感覺,失聲大喊。
“爺爺!!!”
這一聲絕望的呼喊,裹挾著我二十年來的愧疚與思念,悲憤與不甘,在這個小小的苗寨夜空響起,久久不散。
一個小時以後,我抱著幾本厚重的書籍,望著爺爺的遺體,默默的擦乾眼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
原來爺爺早已時日不多。
蠱者,以毒蠱飼之,是為下等,以人血飼之,是為中等,以人命飼之,是為上等。
如今,我體內的這個金蠶蠱,便是爺爺以命飼養的一隻蠱,在爺爺的身體裡,與爺爺共生了三十餘年,可蠱也是生靈,活了如此久遠的歲月,早已有一顆靈心,它已經知道爺爺日薄西山,再無力控制他,所以,便打算蠶食掉爺爺的身體。
爺爺的內臟第一次被金蠶啃噬的時候,爺爺就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可那時我人在帝都,眷戀都市繁華,不肯回鄉,爺爺糾結很久,決定順其自然。
這樣過了三年,當我真正回來的時候,爺爺的身體早已虛弱不堪,而那隻金蠶,也早已被爺爺用秘法引出體外。
真正以命飼養的蠱,不到人氣絕身亡的那一刻,是絕對不會出體的,一來是蠱蟲不會願意捨棄這個他棲居了這麼多年的身體,二來,人與蠱共生了這麼多年,不僅僅是蠱在吸收人的養分,人也在從蠱的身上獲得給養,一旦取出,人,絕不能活的太久了。
這金蠶,爺爺用了畢生心血飼養,到頭來卻落的個弒主的下場,可爺爺還是要繼續養下去,要我繼續養下去。
我從小沾染這種東西,蠱蟲自然會供我驅馳,可這隻金蠶卻不一樣,那是活了三十幾年的蠱蟲,試想蟲子的生命哪裏能有這麼長,活出這麼久遠歲月,自然靈性十足,哪裏會那麼輕易的任我驅馳。
也就是仗著我年輕。
爺爺便是倚仗這點,便將這蠱蟲強行打入我的體內,用蠱藥將我和金蠶全部弄至昏睡,那顆金蠶至少還要在我的體內沉睡半年之久纔會醒來,而我就要在這半年之內,在它醒來之前,得到能夠控制它的能力。
半年,看似很長,實則很短。
自爺爺咳血,到迴光返照交代我後事,再到含淚閉上雙眼,爺爺都沒有告訴我,這顆金蠶是從何得來,為何必須要養著這一顆金蠶,甚至爲了養這顆金蠶,不惜搭上自己親孫子的命。
我只有半年的時間,就要獲得能俘獲這個活了如此之久遠金蠶的能力,想想都是天方夜譚,連爺爺這種養蠱養了一輩子的人,到頭來都被這隻狠戾的金蠶反噬,我何德何能,敢養它?
可現在這顆金蠶已經在我的體內,我是沒有任何辦法把它取出來的,所以,我只能被動的選擇接受。
爺爺的葬禮很是風光,用老族長的話說,這個為老苗寨搭上了一生的外鄉人,當的起這一場風光大葬,而此時我突然愕然,爺爺竟然是外鄉人?
不過思前想後,我還是想明白了這個早就擺在我眼前的事實,苗族人有自己的苗姓和相對應的漢姓,苗族十二大姓所對應的漢姓中,從不曾有陳之一姓,就比如老族長,漢姓為胡,與之相對應的苗姓則為“禾列”,而陳,在苗族姓氏中,找不到任何蹤跡,爺爺,真的是外鄉人。
對於爺爺的身世和故事,老族長只是含笑的搖了搖頭,說年代久遠,早已不得而知,只叫我好生飼養那顆金蠶,日後一切都可知曉。
我不懂老族長的意思,其實我心知肚明,老族長對於爺爺的身世絕對是知根知底,否則也不可能在發生重大事情的時候,都拿我爺爺當作救命稻草,一個外鄉人能有如此禮遇,爺爺的身世,一定很是玄奇。
爺爺下葬後一月有餘,我整日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鑽研爺爺留下的奇書,我敢保證,我從未相此時這般如此的痴迷書中世界,也許是對爺爺的歉疚,也許,是對腹內這顆金蠶的懼怕。
爺爺走了,飼養蠱蟲的任務便落到了我的頭上,按照爺爺的囑託,青蛇每日必食三斤癩蛤蟆,必須是活的,要去芒山腳下的窯洞內去捉,而毒蠍要食黃蜂,必須是帶刺的黃蜂,這東西在苗寨幾乎隨處可尋,小孩子們幾乎整天捉來玩耍,我便趁此方便,效仿肯德基,炸制一些雞肉,賄賂小孩子幫我抓黃蜂。
而那扁筐裡的“蠶寶寶”們,則有些特殊了。
畢竟是曾經我親眼目睹吃過人的東西,自然不比一般蠱蟲。
那些“蠶寶寶”,每天吃些桑葉,喝些露水便好,但是有一點,每逢初一十五,必飲人血。
我不知道爺爺養了這蠶這麼多年,是從哪尋來的這些人血,畢竟也不能半個月放一次血來餵它們,那誰受得了。
而後來在爺爺留下的一本箋記裡,我找到了答案。
蠶蠱每月兩次所需的人血,需到隔壁寨子的汪老太處,用錢來換。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眉頭不禁跳了跳,隔壁寨子,汪老太。
那不是,黑苗寨麼。
苗寨分很多分支,有黑苗白苗花苗等等幾十個分支,不同的苗寨間,風俗禮儀和祭祀方式都有差異,而且禁止通婚,甚至幾乎是很少有來往,井水不犯河水,而黑苗則是所有苗族分支中最神秘的一支,如今的文明社會,已經幾乎不存在這種迷信的東西了,可黑苗族,還保留著苗族人最古老的一種職業。
巫祝。
從字面意思來看,這兩個字似乎就是電視上那些穿著奇裝異服,沒事閉著眼睛跳大神的一些“大仙”的形象,和現實中巫祝,可沒那麼誇張,而且,他們是真的有...
“神力。”
這是一個很邪門的事情,幾乎沒人可以解釋,這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所以在去黑苗寨之前,我已經坐好了十全的打算,腰間繫著一個竹筐,竹筐裡,安靜的躺著兩隻青蠶,必要之時,這兩隻蠱,也許能讓我全身而退。
揣著幾百塊錢,我來到了黑苗寨門口,可黑苗寨門口的幾輛汽車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這是幾百裡芒山腳下,村民們過著幾乎是原始的生活,汽車這種現代化的東西,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而最重要的,那汽車,越看越眼熟。
白色的道奇戰馬,這種車型在國內並不少見,之前在帝都的公司,我老闆金振國開的,就是這車。
帶著滿腹的疑慮,我終於看到了車的牌子,京A03789。
果然是金振國的座駕。
金振國怎麼來了?
正疑惑間,金振國正扶著一個身形消瘦的女子狼狽的從苗寨中跑出來,那女子的樣子似乎有些昏迷,金振國一臉焦急,口中呼喚的名字再次讓我心神一動。
“馬璐,馬璐你醒醒,別睡,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馬璐,這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名字。
金振國一剎那的回神間,看到了我抱著竹筐站在苗寨門口,驚訝的站在了原地。
“陳,陳晨?”鄭超驚訝的望著我,試探性的開口。
我釋然的笑了笑,看了看他懷裏的馬璐,點了點頭:“嗯,璐...馬璐怎麼了?”
我習慣性的想喊一聲璐璐,可是卻沒有喊出來,畢竟早已物是人非,自從我決定離開帝都,這個人,就與我,再無任何關聯了。
金振國似乎很是著急,抱著馬璐便上了車,說晚點給我打電話什麼的,又說了一大堆什麼他鄉遇故知什麼的,便驅車離開了這裏,留下我原地懵逼。
看著遠去的車子,我突然有一種悵然,不過很快便消失了,搖了搖頭,驅散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來到了汪老太的竹樓前。
可是,正當我要邁步上樓梯的時候,突然裡面傳來汪老太的一句苗語,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憤怒,但是我沒聽懂。
“壓酷擦!”
什麼鬼...我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