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是個體力活，一副棺材少說也有五百來斤，而且劉老爺子用的是最好的木料，雖然有八個身強力壯的農民漢子扛著，可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也已經累得氣喘吁吁，現在又是夏日，汗水順著那臉就朝下流。

    原本我是需要去抬棺的，可我爸說爺爺生前最疼我，又將那手藝傳給了我，就在前面撒錢引路就行了，因此，這抬棺材的除了我爸和兩個叔舅外，其餘幾人都是村裏的莊稼漢。

    這些人都是主動要求抬棺的，爺爺生前也都幫過他們，心中感恩，自然想來送爺爺最後一程。

    “先休息一下吧，劉叔，歇會再走。”

    我衝前邊帶路的端公喊了一聲，這端公就是劉老爺子的兒子，嗓門大，人又踏實，因此平時村裏主持白事兒的一般都是他，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有看了看頭頂的烈日，點點頭，朝著八個抬棺的人喊道：“升棺發財，落棺降瑞，棺隨人往，人隨棺遷，生者稍駐，逝者稍留，勿怪咯。”

    劉叔喊完，吹嗩吶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劉叔朝天撒出一把紙錢，待到全部落下後，找個平坦的地面，擺上四個銅錢，銅錢上各覆一個木塊，八人才敢將棺材放在地上，就地坐下來休息。

    從棺材被抬起的那一刻起，直到下葬之前棺材都是不能著地，古人認為棺材著地，老人家的三魂七魄將會被束縛在此三年不得入輪迴，轉世重生。

    往往在送葬的隊伍中都會有人帶來兩條長凳，方便路途過遠放置棺材，而劉叔使用的銅錢隔絕地土，又在上面墊起木塊，效果倒是比放在板凳上面好上不少。

    “爸，孫叔，周叔，大家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表哥，拿點水來。”

    “好的，稍等。”

    在前面的表哥揹着一個揹簍，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我看著表哥那早已經被汗水浸的白寸衫，立馬將揹簍從他背上取下來，一邊拿水，一邊道：“表哥，我就說你這知識分子不該上來的，有這份心就行了。”

    表哥在國外讀書留學，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頭，早已經是累的前胸貼後背了，聽我這麼說，卻是擺擺手，嚥了口唾沫說道：“雖然我出國後沒有見過外公幾麵，可小時候外公的對外公的記憶，一直都在我心裏呢，要不是我這小身板實在扛不起棺材，我就是那八個人之一了。”

    我拍了拍表哥的肩膀，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將水給傳了下去。

    一整瓶的礦泉水，落到我爸他們抬棺的八個人手上，咕咚咕咚兩口，沒到半分鐘就見了底。

    一行人休息了半個多小時，估摸著差不多了，劉叔起身喊了聲號子，大家這才爬了起來。

    “起棺上路，避。”

    隨著劉叔的一聲吆喝，八個漢子齊齊喊了一聲，一口氣將棺材抬起，接著便是一串鞭炮聲響起。

    咔。

    忽然，一聲輕微的聲響傳入了耳中，像是從喜杆上發出來的。

    這個聲響真的很輕，若不是我恰好從棺材邊上走過去，絕不會聽見這一聲響動。

    一種不安從我心中升了起來。

    我們這邊有著一個“喜槓叫，死又死”的說法。

    不論是何種情況，抬棺的喜槓發出這種莫名的聲響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等一下。”

    我叫住了送葬隊伍，摸著那左邊的這根喜槓仔細端詳了起來。

    “兒子，怎麼了？”

    我爸和另外三人抬的就是這一根喜槓，見我看著這槓子，回過頭問了一句。

    我衝父親做了個噤聲的收拾，將這一根喜槓從頭到尾的檢查了一遍，卻並沒有發現又斷裂以及其它的什麼問題。

    “大侄子，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啊，這喜槓是昨天新砍的青岡木做的，咋地了？”

    二叔見我將喜槓從頭到尾的看了個遍，也是疑惑著問我。

    我朝後退了兩步，問道：“爸，二叔，還有兩位叔，你們剛纔抬得是這一條喜槓，也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聲音？哪有啥子聲音喔，言娃子，今天是你爺爺下葬的日子，這些話不要亂說喔。”

    “就是，兒子，我們都沒有聽見啥子聲音。”

    見我爸他們都說的肯定，我也有些動搖了，難道真的是我聽錯了？

    “起棺上路，該走即走，走。”

    劉叔又喊了一聲，這已經是在催棺了，原本就已經算好了入土下葬的時間，要是多做耽誤，怕是會誤了時辰。

    抬棺的把人不敢多留，齊步繼續向山上走去。

    “吳言，怎麼回事？”

    棺材被抬走後，劉叔才退了下來問我。

    我搖搖頭，將剛纔的情況和他說了一下。

    劉叔幹端公這一行雖然只是業餘，可要說什麼都不懂那是假的，聽見我說這話，立馬便重視了，問能不能確定，要是喜槓真的有什麼聲響，就是開棺檢查都是很有必要的。

    我沒想到他竟然比我還要緊張，笑了一下，說剛纔問過我爸他們了，其他人都沒有聽見，可能是我聽錯了也不一定，而且就算是真的，也不用開棺檢查吧？

    “咳，年輕人吶，就是不曉得規矩，你記不記得到二十年前，那趙老三的棺材，在抬上山的時候就是喜槓發出了異響，在下葬的時候才棺材底有個耗子洞，那趙老三的屍體都被耗子給啃光了。”

    我見劉叔都有些口不擇言了，二十年前我才幾歲大，哪能知道這些事，不過他的話卻是令我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看著前邊的棺材，問劉叔那現在怎麼辦？

    劉叔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道：“看來沒有到山頭之前是不能在停留了，你和他們說一聲，叫大家加把勁。”

    “好。”

    我點了點頭，和劉叔趕上了送葬的隊伍。

    在走了一大半的路程後，大家的腳步明顯的慢了下來，尤其是我爸他們八個抬棺的，背全都已經被壓得馱起，很明顯已經十分吃力了。

    “……吳元安，與人為善，慈顏已逝，德澤梓里，來往陰魂，莫要阻攔，莫要阻攔，護此好人，黃泉走好，一路，吳言。”

    劉叔在念完低三遍悼詞後，低喊了我一聲。

    一路上他自然也是在觀察眾人的狀態的，若是按照預定計劃，再走幾步便會落棺休息一次。

    可現在，不論我是否聽錯了，爲了保險起見，只能辛苦一下大夥兒，一口子走到山頭了。

    “各位親友叔伯，我爺爺吳元安晚年逝世，我等後輩只希望他早日不步入黃泉轉世投胎，剛纔休息一番，時間有些估計錯誤，唯恐會誤了下葬時辰，吳言想在這裏請求各位親友叔伯，大家努力一把，趕在下葬吉時之前，將棺抬到山頭。”

    說完，我朝著抬棺的眾人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