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在白灰上，走進正廳，看著桌子四周散亂著模模糊糊的雞爪印，我又多踩了幾腳，把那些腳印全都打亂，再也分辯不出。我掏出手機一看——3：26。

    子時已經過去，老太爺的陰魂已經被鬼差帶走，當他回到棺材裏的時候，估計那邊就已經知道了吧？不知道有沒有牛頭馬面，不知道他們後面有沒有跟著大小二鬼，四個鬼差陰兵，走的是窗戶還是煙囪進來，總之一切都真的結束了，就算趙老爺子的陰魂再回來，那也就是普通的鬼魂回家看望後人，不足為慮。

    “先生，你這是幹啥？”是陳彪陳虎，我正踩白灰踩得起勁，聽見聲音扭頭看去，他倆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後，看得起勁，那小眼神，就跟看戲臺上耍猴似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沒啥，我就跺跺腳，活動活動——誒？他們都睡了吧？你倆怎麼沒睡呢？”我岔開話題。

    “都睡了，睡了，我倆也要睡了，這不是又覺著餓了嘛，我就把我哥叫出來，打算尋點東西吃。”陳虎說著，眼睛不住桌上瞟，我甚至還聽見了吞嚥口水的聲音。

    “你倆不會想吃這些東西吧？”我指著一桌子的飯菜，試探的問，“我可警告你們，這是給死人和鬼差吃的東西，活人可吃不得。”

    “哪能啊。”陳彪向前一步，把陳虎擋住身後，低聲呵道：“大壯，閉嘴。”然後對我解釋說：“我就想弄碗麪條什麼的，對付一下就行了，我媳婦走了以後，我們都是在別人家幹活吃飯，沒活的時候，我也會煮麪條給大壯吃，先生你要不要，我下面給你吃？”

    陳虎也跟著幫腔：“是啊先生，我哥下面可好吃了，你一會兒吃點兒吧”

    吃你個大頭鬼，這倆二傻子，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下面不下面的，我還一晚多少錢呢，話都不會說。唉，算了，不計較，不計較，氣壞了是自己的，不和這倆人計較，我安慰自己。

    “你倆這些天一直在這兒？”鎮住了陰魂，睡了幾個小時，我也差不多恢復了精神，從桌下拉出兩條長凳，一屁股坐上去，和他倆聊起來。

    “是啊，”陳彪頓了頓，端起一旁的涼水壺對著嘴，“咕嘟咕嘟”灌了幾口，說“他爹死的那天我就過來幫忙了，一開始以為就幹三四天，趙老闆給的錢多，我什麼事情都肯幹，本來錢都結了，棺材也是我抬的下去的，打算把人埋了就走，誰知道出了這事情，別人都怕，錢一結就走了，我們村那個李富，和我一起來的，出了事那天的錢都不要了，非說要走。我命硬，我不怕，趙老闆說給我加錢，叫我兄弟倆再幫襯兩天，這兩天你也看見了，就那個保姆和我們幾個人，別人誰還敢來啊，都怕死。”

    “那，這麼說，這兩天你倆都住這裏？”

    “肯定啊，不住這裏住哪裏，我家有不在這裏，先生，你真逗。”

    頭頂的水晶燈折射出無數道閃亮的光芒，我望著燈的雙眼有些刺痛，我，居然被這夯貨笑話！

    “那這麼說你們對這裏應該很熟了？幫我做一件事情怎麼樣？”

    “什麼事情您說，先生，你救了我的命，幹什麼都行。”陳虎一拍胸脯，保證道。

    “大壯！”陳彪呵斥道：“我和先生講話，你別打岔——先生你說，什麼事情？”

    “老太爺生前愛看京劇喜歡飲茶，那個地方之前一直放著碟機、電視機……”老趙媳婦的話忽然迴響在耳畔，我怎麼會忽然想起這句話？

    “也沒什麼，就是這不是睡不著嗎？你看看這房子裡面有沒有碟片什麼的，給我找幾張，我打發打發時間，這不是手機沒電了嗎？我那房間又沒有電腦，電視也不怎麼好看。”我扯了個慌，房間裡確實放著電視和碟機，估計是剛剛搬到我那個房間的，我壓根沒有開啟過，手機還有電，這謊話也不全是假的。

    “有沒有京劇？”望著陳彪陳虎二人質疑的眼神，我解釋道：“京劇，唱戲的片子有沒有？我打小就愛看戲”，罪過罪過，有扯謊了。

    “有啊！”陳虎一聽眼睛亮了起來，“前兩天就是我收起來的，有十幾張呢，電視碟機都是我搬的，我跟你說，那玩意兒本來是要燒給老頭的，我偷偷藏起來了。”

    “真的？！”我激動的叫出聲，我就怕被被燒了，老太爺死的蹊蹺，說不定有什麼冤屈。

    “你跟我來，東西就在你房間。”陳虎轉身走上樓梯，“先生，你趕緊上來。”

    “彪哥你個人坐會兒，我上去看看。”我說。

    陳虎動作迅速，我還沒走上二樓，他就已經竄進房間了，頓時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穿了。

    我推開半掩的房門，之間陳虎趴著地上，屁股撅得老高，臉幾乎貼在地上，一隻手在放著電視機的櫃子底下摸來摸去，嘴裏嘀嘀咕咕“奇怪，我明明放這裏了。”

    “找到了嗎？確定是在這裏麵？”我問。

    聽見我的聲音，陳虎站了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我一張張拿出來的，盒子我給他們燒了，片子我還留著，買給村裏放錄影的，兩塊錢一張呢。”

    我說他怎麼會留下這東西，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推開他，說：“我來看看。”

    開啟手機，微弱的光線照亮了櫃子底部的地面，我趴著地上，藉着手機微弱的光線，我看見一塊扁平狀的反光物。是光碟！我一骨碌爬起來，對著陳虎說：“還，還有一塊，快把櫃子移開。”

    說著我拔了電視的插頭，和陳虎把電視抱到床上，然後移開櫃子，拿出了光碟。

    “太好了！”我摩挲著光碟的封面，輕輕地吹去上面的灰塵，封面上印這兩個武生作打鬥狀，底下是龍飛鳳舞的草書劇目名，我不認識。可惜，只有這一塊。

    “先生，只有一個了，我明明放了十三張的，不可能啊，放在這裏不可能被別人拿走了。”陳虎臉上寫滿了遺憾的表情，好像到手的鴨子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