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爸爸和媽媽坐在急症室外面。裡面傳來童童低聲的哭聲。醫生正在小心翼翼地取出童童從嘴唇穿到左臉上的針。

    爸爸和媽媽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媽媽倒在爸爸的懷裏麵哭著。爸爸也之好不知所措地拍著媽媽的肩膀。

    回家的時候，童童整個左臉都被包紮了起來。童童已經失去力氣不哭了，在爸爸背上睡著了。因為趴在爸爸背上的童童聞到了爸爸身上好聞的氣息。

    第二天，童童在班上，遭到了更猛烈的嘲笑。課間幾個同學圍在童童身邊，指著童童臉上的紗布，又開始笑童童是妖怪。童童坐在桌子上，一語不發地低著頭。終於我忍不住了，我一把撕開自己臉上的紗布，露出臉上一個黑紅色結痂的空洞，大哭著衝出了教室。同學們都被嚇壞了，有的小孩哭了出來。在教室門口，童童撞見了準備進教室的班主任。

    班主任剛準備喝止往外衝的童童，看見了童童臉上的傷疤，一下呆住了。她站在教室門口，一下子說不出話。童童一邊哭一邊瞪視著老師，老師臉上則滿是驚恐。

    過了幾秒，童童一把推開了門口的老師，自己衝了出去。童童跑遠之後，老師好像纔剛剛反應過來，衝着童童跑遠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彷彿想證明什麼一般，用憤怒的語氣。但是無人迴應。童童早已跑遠。

    童童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裏。我一邊哭一邊跑，跑著跑著，我有了一個堅定的目的地：我想回家。

    大街上，童童一個人跑著，一個九歲孩子，兔唇，滿臉是血，路人看見了都紛紛避讓。童童一口氣跑到了家裏。

    家裏空無一人。童童看著潮溼昏暗的房間，站在客廳突然不知所措。

    爸爸媽媽下班回來的時候，只看見了童童吊在客廳的屍體。我的腦袋套在細細的繩索裡，整個頭脹得發紫。爸爸媽媽一下子嚇壞了，媽媽趕緊把童童的屍體抱下來，大喊童童的名字，一心認為童童還沒有死。爸爸則手足無措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很久之後，媽媽才終於接受了童童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不再呼喊童童的名字，只是抱著童童哭泣。夫妻二人才想起來報警。

    警察在屋子裏拍照，小聲討論，童童的父母呆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也沒有哭，只是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現在我們對童童的死充滿了恐懼，這種恐懼的情感在這一刻大過了失去孩子的悲傷。

    “你們是幾點發現的屍體？”警察在一旁詢問兩人。兩人呆滯地抬頭看著警察，過了很久，媽媽才說：

    “是我先下的班。下午六點左右到家。”

    接著警察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因為警察心裏也一清二楚，這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自殺案，警察也懶得多花力氣調查。半夜十二點左右，夫妻二人送走了警察。

    家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童童的屍體就放在客廳中央。夫妻二人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只盯著地上童童的屍體。客廳安靜得連時鐘沙沙走動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夫妻二人都不知所措。在我們看來，童童實在死得十分奇怪。我才這麼點大，是怎麼想起了去上吊自殺的呢？房梁那麼高，我是怎麼爬上去掛繩子的呢？儘管這些問題都是稍加思考就可以回答的，但讓夫妻二人此刻害怕得抱在一起的並不是兒子死狀的怪異，而是此時此刻這座房子的氛圍。

    兒子的屍體太可怕了，已經被蓋上了白布。一股異樣的氣味在潮溼的房間裡散發。夫妻二人商議一下，決定第二天早上打電話給殯儀館，讓殯儀館的人上門來運一下屍體。這一晚上如何度過呢？不知不覺已經半夜一點半，客廳的白熾燈依然半死不活地亮著，兒子開始腐敗的屍體依然在地上躺著，夫妻二人盯視著屍體，眼睛瞪得很大。

    房間裡已經開始飛來蒼蠅了。

    盯視這兒子屍體的漫長時間裏，夫妻二人恍然間總覺得地上蓋著白布的軀體會突然站起來。第二天早晨，兩人突然同時在沙發上醒來，外面天已經大亮。兩人都是不知何時睡著的。打完給殯儀館的電話，夫妻二人坐回沙發。在殯儀館的人到來前，兩人沒有任何行動上的打算。

    學校的生活一如往常。童童的座位上放了一瓶花。班主任整整一天對別的同學的態度都非常好，班主任心裏十分害怕，她隱約覺得童童的死和自己有關係。

    這天晚上，班主任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裏批改作業。其實所謂批改作業只是一個藉口，她只是不想回家而已，因為昨天晚上，也就是童童自殺的這個晚上，她的家裏發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