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張加印單
走出店門的是一個身材瘦長的中年人,臉上罩著一副墨鏡,等他捧著那個腦袋走進了,我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個泥塑的腦袋,我剛纔砸的是一個紙人!
抬頭一看,店門口的黑色大匾上寫著三個字:福壽堂,店門是玻璃的,上面貼著一行小字,人生終點服務站,主營壽衣花圈紙人……
我cao,自己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了!
“你有病吧,它惹你了?”
這人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一張嘴滿是火藥味道,就差把腦袋砸過來了。
“對不起啊,我看錯了,剛纔在追一個人……”我趕緊道歉,把手中的拖把扔掉,摸索著身上,找錢陪人家。
那中年人一皺眉頭,見我氣喘吁吁的樣子,順手把紙人腦袋扔到了垃圾箱。
“算了,進來坐吧。”
我一愣,心想你他媽纔有毛病吧!正常人誰沒事回到死人用品店串門啊!
可畢竟自己理虧,對方一番好意相讓,不進去也說不過去,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那人等我一進去,自己卻將腦袋探出門外,左右張望了一陣子,才縮了回來。
“那個……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也是追人追糊塗了,你看該多少錢我賠給你!”我掏出煙,先遞過去一支。
他並不客氣,接過來自己點燃,衝着我很戲謔地一笑。
“你說什麼?你在追人?”
我點點頭,這有什麼好懷疑的,否則我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幹啥?
他搖了搖自己的小腦袋,本來就瘦長的身體,顯得更弱不經風了。
“你說錯了,不是你在追人,是有人追你……勸你在這裏躲一躲,等他走了再出去。”
那人噴出一個菸圈,自顧自話,戴著墨鏡的臉顯得很神秘。
“大哥,開什麼玩笑……”我有點不悅,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塊錢拍到櫃檯上,轉身準備離開。
“信不信由你!那個人帶著一副黑框眼睛,很瘦,棗紅色夾克,下面是一條牛仔褲……”他說著,身體已經陷進了寬大的藤椅,衝着門外一呲牙,“臉都沒了,還挺急!”
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口中描述的,不正是已經死去的李大宏的樣子嗎?!
我把臉扭向門外,一片漆黑,空空如也!
“大哥,你別嚇唬我,真的看見這樣一個人嗎?我怎麼什麼也看不見!”我說著,不由自主往他身邊靠了靠。
“人鬼殊途,你看得見纔怪!”
鬼?別扯淡了,我從來都不相信這東西。
“你不信?”他冷冷一笑,牙齒又尖又細又白,在燈光照射下有點瘮人。
我突然意識到,他怎麼知道我心裏所想的?或者說,我的表情出賣了自己,可這也太誇張了。
“不是不信,你說的那個人,是我的同事,他白天剛跳樓死了!”
那人一皺眉頭,嘖嘖兩聲,說怪不得腦袋一團漿糊,既然是認識的人,可能是有求於你,而不是想要害你。
我越發覺得離奇,這時候他摘下了自己的墨鏡,一雙眼睛竟然都是紅色的!就像是熬了很久的夜佈滿血絲一樣。
“你不害怕的話,就戴上這個看看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那副墨鏡,看起來很普通,不過拿在手裏傳來一股股涼意。
戴上去的一瞬間,眼球好像被刀子戳了一下,疼的差點叫出來,等我睜開眼睛,一股涼意從眼眶裏冒出來。
門外起初並沒有什麼異常,慢慢地,一股白氣開始聚攏,形成一個人影輪廓,很快我就斷定那個人影是李大宏!
他低著頭,整張臉不斷地往地上滴血、掉碎肉,兩隻手向前伸著,握著拳頭,全身不斷地搖晃。
我感覺自己快吐了,心裏又驚又怕,一把扯掉了墨鏡。
“還不錯,堅持了二十秒,一般人戴上去就昏過去了。”那人把墨鏡奪過去,重新扣在自己的臉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不停地擦著頭上的冷汗,轉過身去,不敢看門外。
“你剛纔怎麼不問他。”
“我……你不是說,人鬼殊途嗎,我怎麼敢……”
中年人啞然一笑,又搖了搖頭,說:“看來今天又得管一管閒事了,不過,我幫你問可以,你可要付出點代價。”
我點點頭,說錢不是問題!
他搖了搖頭,說:“不是錢的事兒,給我點血吧!”
我一怔,他已經從藤椅上站了起來,一把攥住我的手,用自己大拇指的長指甲捅了進去。
我倒是見過一些男的留長指甲,可沒見過這麼長、這麼硬的,簡直是一把匕首!
血流了出來,他蘸著血在一張紙錢上塗抹了幾下,又抓起一疊紙錢走到門口。
“把這些點了吧!”
我結果那一把紙錢,哆嗦著掏出打火機,很快火苗就變成了熊熊火焰,把壽衣店門口照亮了。
那中年人站在我跟前一動不動,嘴巴卻不停地嘰咕,好像跟死去的李大宏聊天一樣。
差不多等到紙錢燃盡,他讓我把帶血的那一張扔進去。
我的手剛一伸,被他一腳踩到紙灰裡,頓時一股皮肉糊味蔓延開來!
我cao!我拼命地掙扎,可他力氣很大,一直到紙灰中的火焰全部熄滅,他才拔腳挪開。
“你想幹什麼?想幹架直說!”
我跳起來就是一腳,卻被他躲開了,指著我的手說:“鬆開!”
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手心攥著什麼東西,好像是從紙灰裡面扥出來的。
伸開一看,手裏抓著一張發黃的印刷紙,竟然在火焰中保護的完好無損!
“你小子,就這脾氣也會招鬼,哼!”他說著,很不滿地走進了店裏。
我的臉一紅,趕緊一邊道歉,一邊跟了進去,走到櫃檯下面把那張印刷紙展開,上面的字跡雖然已經模糊了,但還是可以看清楚的。
這竟然是一張我們報社的加印單!
讓我震驚的是,上面清楚地寫著“1980年7月6日”的字樣!
這不正是我要找的那張報紙嗎?難道,這是已經死掉的李大宏在暗示我什麼?我呆呆地看著,一時間不知所措。
“沒事就趕緊走吧,一會兒有客人來,他們可不喜歡見生人。”中年人把櫃檯上的那一百塊錢丟給我,似笑非笑。
“大哥,你貴姓,認識一下吧……”我意識到,以後還可能要找他!
中年人考慮了一下,從櫃檯裡拿出一張名片丟給我,又催我趕緊走。
我心情複雜地回到酒店,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鬼才知道我是怎麼跑的,竟然從城北跑到了城南!
老婆兒子已經睡熟了,我歪在沙發上打盹,稀裏糊塗的做起了夢,夢裏自己竟然有了兩個女朋友,而且她們一點也不為我爭風吃醋,反而相處的很好。
於是我帶她們去旅遊,莫名其妙的來到一個戰亂頻發的國家,結果遭到了當地游擊隊的追捕,我們困在了一個酒店裏,哪兒的女人竟然就在大廳裡洗澡,一點也害羞。兩個女朋友嚷嚷著要住總統套房,我沒辦法就帶她們跑到前臺,而服務員是個兜售武器的小販,沒辦法我就買了一把AK和三發子彈。
上樓的時候才發現,電梯裡竟然有一百多層,開動之後搖搖欲墜的,我擔心出事就帶著兩個女朋友出來走樓梯,一出來發現竟然還在一樓!
這時候游擊隊來了,我想採取和平方式解決,可那群王八蛋根本聽不懂我說什麼,為首的一個人揭開自己的面紗,竟然是我老婆!她說我買的三發子彈,正好和另外賤人一人一發……
“砰”——
槍響了,我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起風了,吹得窗簾來回搖擺,老婆和兒子還在酒店房間熟睡,我自己則滿身大汗地躺在地上。
看了看錶,竟然還不到凌晨3點,也就是說我只睡了十幾分鍾而已。
可感覺,竟然比一整天都長!
我又翻出了那張報紙加印單,上面表明加印單位是“汴城空分集團”,加印的數量是200分,經手人是“龔天祥”,看來有必要去這個廠子找一找了。
等等!“龔天祥”這三個字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名字怎麼聽著這麼熟悉?他大爺的,這不就是老龔的名字嗎?!
現在想起來,關於1980年7月6日那份報紙的事情,我只跟老龔和老楊說過,可告訴我去倉庫找的人,只有老龔而已!
我倒吸一口冷氣,難道說,老龔知道我要去找那份報紙,已經提前拿走了……還有,在地下室窗戶前經過的那條腿,難道也是老龔嗎?不對,這麼說起來,老楊也有嫌疑,畢竟是他幫我把門開啟的……
一時間,我感覺大腦迅速轉動起來,可始終找不到頭緒!
猛然間,我想起來還有一樣東西,可能給我提供點線索,就是李大宏的日記!
我趕緊去外衣口袋裏找,明明出門之前塞進來了,卻不翼而飛了!
“你不要管閒事……”
猛然間,床上熟睡的兒子坐了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那絕對不是一個三歲小孩應該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