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

    後視鏡裡出現的那個人，就是原本坐在車子裡的老楊，他木然地站在殯儀館門前，眼睛盯著我的車子離開，卻沒有任何挽留和阻止的意思。

    我的第一反應是剎車，腿剛一動，一把刀子就戳到了上面，疼得我狠狠踩了一腳油門。

    那丫頭的表情變得很古怪，也不知道她從哪兒拿出來的刀子，短小鋒利，齊根插入了我的大腿。

    我的手攥著方向盤，她的手攥著刀柄！

    “不管你看到什麼，都假裝沒看見就行了，聽我的，繼續向前開！”

    她說著，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珠子摘下來，順著刀柄滑落，套在上面。

    一股清爽的涼意，漸漸掩蓋住了疼痛，被刀子紮上的腿雖然有些沉重，但並不影響開車，而且腦子前所未有的冷靜下來。

    在市區裡轉了幾條街之後，最後停在了一個並不繁華的街道上，那丫頭撕掉了座椅上的一塊布，讓我遮住腿上的刀子和傷口，跟她走進了一條巷子。

    剛走了幾步，我立即覺得熟悉起來，而且越往裏走，越覺得曾經來過。

    直到站在“福壽堂”三個字下面，原本平靜的心情頓時翻騰起來，一股怒火直衝腦門！

    一瞬間，我似乎都想明白了。

    這地方當然熟悉，我昨天晚上剛來過！把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一起，什麼流浪漢、李大宏的鬼魂，還有那一張從灰燼裡出現的加印單，全都是他媽的圈套啊，目的就是把我引到這裏！

    說不定，在我們家搞鬼的也是他！

    我從容地彎腰，把地上撿起半截磚頭摳起來，越過那丫頭的腦袋，直接砸了進去。

    意想不到的是，裡面並沒有傳來“稀里嘩啦”的聲音，倒是那個帶著墨鏡的瘦高中年人，一手託著磚，一臉戲謔的走了出來。

    “你大ye的，全都是耍我對吧！”

    戴墨鏡男人的名字叫徐天，這是他給我那張名片上寫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丫頭很生氣，剛想回頭抽我，手被徐天攔住了，很嚴厲地說：“又闖禍了吧？還不進去躲躲！”

    丫頭氣哼哼地進去之後，他又看了一眼我，舉起手中的半塊磚。我以為他要砸我，沒想到他隨手一扔，掉進了剛纔我摳出來的位置，嚴絲合縫！

    “先進來吧，我幫你把刀子拔出來再說……”

    我這纔想起來，腿上還淌著血呢！

    刀子拔掉之後，從裡面帶出不少冰碴子，好像我的血是冰凍的一樣，徐天也沒有去找消炎藥、紗布之類的，而是直接從關二爺的神像面前抓了一把香灰，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直接拍在了上面。

    “消消氣，小倩這丫頭是被我慣壞了，不過幸虧她緊急處理，否則你就百鬼纏身了。”他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不過，白天看他的樣子，比我預料的蒼老很多。

    “這件事先放一放——”我一把攥住他的衣領，眼睛都冒火，“這些事兒，是不是你乾的？少給我裝神弄鬼！”

    徐天還是沒有生氣，但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稍一用力，我感覺手骨都酥了，不得不鬆開。

    “年輕人，脾氣別那麼火爆，容易折壽啊！”說著，他在我大腿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正中傷口！

    可以點都不疼，我驚訝地擦掉香灰，傷口已經不見了，那一塊面板上只不過有一個紅印而已。

    “別誤會，我們沒有想要傷害你。”徐天說著摘掉墨鏡，白天裡他的眼球顏色變成了黃金色，看起來很彆扭。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沒有傷害的主動意思，可實際上還是造成了傷害。

    “那是你的事兒，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去報警！”

    “那就是多此一舉了！”一個沙啞、冰冷但同樣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現在警方估計已經開始通緝你了！”

    我一回頭，直接又嚇得坐到了椅子上！

    那個出現在我辦公室裏的男人！

    他還是戴著拿頂烏黑色的圓帽子，上面繡著的白花非常顯眼，這次距離很近，看上去很像是一朵蓮。

    “你們果然是一夥兒的！”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後退幾步，想要奪門而出。

    徐天苦笑一下，指著那“男人”說道：“小倩，別鬧了，你再把他嚇出毛病來！”

    那個“男人”噗嗤一笑，一隻手拽住帽子，往後一拉，整張臉連著脖子以下的面板都被扯掉了，腳在地上踹了兩下，膝蓋以下竟然是空的假肢！

    小倩甩了甩自己的短髮，一臉得意地說：“怎麼樣，我的易容術還不錯吧！”

    易容術？我都看呆了，活脫脫的一個魁梧男人變成了小女子！

    “好啊，你們是蓄謀已久啊！”我順手抄起了桌子上的招財貓。

    “拉倒吧，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小倩撇撇嘴，說：“目標一開始就不是你！”

    徐天示意我冷靜，他說有東西給我看，然後從櫃檯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紙。

    我看了一眼，紙張很舊，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跡，看了一眼我就認出來了，那是從李大宏日記本上撕下來的。

    “這也是你們乾的……”我的憤怒開始消退，恐懼則慢慢增加。

    “你動動腦子，如果這件事情是我們做的，會讓你知道？我還會帶你來這裏嗎？”小倩向前跨了一步，我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褲襠。

    徐天把她拉開，說：“我這裏只有這一張而已，其他的在……楊大年哪裏！”

    楊大年？很熟悉的名字，我一時間有又不起來是誰！

    一連串的古怪離奇事件讓大腦處於疲憊的狀態，前所未有的睏倦感瞬間襲來，腿一軟，歪在了櫃檯前面……

    迷迷糊糊的，我感覺有人把我推到床上，一躺下來，覺得前所未有的舒適，每一塊骨頭、每一寸面板、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放鬆狀態，一動也不想動。

    眼前不斷有人影在晃動，我把眼睛裂開一條縫，看到很多胸前戴著白花的人，圍著我轉一圈，又把白花扔到我的身上，然後他們集體對我三鞠躬……最後，有人推著我的床走向了火化爐，一個穿著棗紅色夾克是李大宏，一個禿頂的是老龔，還有一個看不清楚他的臉，可他在衝我微笑，似乎知道我是睡著了而不是死了……

    火化爐的門被關上了，四周騰起了火焰，我的皮肉滋滋冒著煙，散發著一股黃煙，靈魂順著煙囪飛了出去！

    “啊——！”

    驚醒之後，我感到口乾舌燥，明明知道是一個夢，可全身仍覺得火燒火燎的！

    “喝點水，安安神！”徐天見我醒了，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我抓過來一飲而盡，從來沒覺得水如此好喝！

    “我想起來了，老楊的名字，就叫楊大年！可是，他怎麼會……”

    徐天黃金色的眼珠子閃動一下，說：“想起來就好，其實那天，小倩易容之後去找的人就是楊大年，可是陰差陽錯的……不過，你這個人也太好奇了。”

    我坐起來，揉了揉發木的臉，讓他把事情說明白，陷入謎團中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

    徐天遞給我一支菸，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你說，這世界上有鬼嗎？”

    我狠狠地抽了一口，這個問題放在前天問，我的回答是否定的，現在，我遲疑了。

    “那我換一個問題，到底是人可怕，還是鬼可怕？”

    我一愣，這不是明擺着的嗎？當然是鬼可怕！鬼是超自然力量，人根本就無法與之抗衡。

    徐天笑了笑說：“按照你的說法，鬼是人變的，鬼又比人還厲害，那麼人乾脆都死掉算了，豈不是一種更強的進化？世界不早就變成了鬼域！”

    我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心裏其實是認同的。

    “說到底，鬼不過是一種精神狀態，是一種可操控的工具，人之所以產生畏懼心理，是因為這種工具產生的力量作用於反常規的現象……比如說，你兒子！”

    我一下子激動起來，跳下床撕扯住他的衣領，問我兒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被鬼附身了？！

    一想起三歲的兒子用三十歲的口氣說話，我就感到後背發涼。

    “可以這麼說，不過你可以放心，他沒有什麼危險，小倩用法術暫時封印了附身的鬼魂，說出來你未必信，就是那個李大宏，或者說……是李大宏鬼魂的一部分。”

    誰幹的！我咬著牙咆哮道。

    徐天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我轉身就往外走，心裏惡狠狠地發誓，找到老楊非扒他的皮！

    “你就這麼走了，不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徐天沒起身，可他的話如同磁鐵一樣吸引著我，又轉身停了下來。

    “你打破了一種平衡關係，懂嗎，這本質上是對你的懲罰，不過，你無意中救了很多人的命，這是積陰德的！”徐天掐滅菸頭，“聽說過雙生靈嗎？”

    “雙生靈？那是什麼鬼！”

    徐天給我換了一種說法，就像一條繩子上拴著兩個螞蚱，相生相剋，共同合作的情況下，兩個人會順風順水，如果其中一個滅掉另一個，就會得到對方應有的一切，無論是好運還是厄運。

    雙生靈維持著陽間的某種平衡，可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我不明白，你能不能說的簡單點！”

    徐天指了指我的肚子，說：“餓嗎？如果有十個饅頭，每個人吃一個，大家撐不著也餓不死，可你把九個人都幹掉，自己一個人吃十個，是不是會變得更有力氣呢？”

    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