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苑樓
花苑樓,最有名的青樓。
可青樓是什麼樣子?
普天下的青樓豈非都是一個模樣,美女、美酒,當然,更不缺男人。
男人莫不是大都一個模樣,喜色。
上帝創造了男人和女人,絕不是爲了擺脫孤單,否則豈不是少了太多樂趣?
所以,這個世界是有趣的。
所以,每個人也都愛尋花問柳,花非花,柳亦不是柳。
所以,有了青樓,男人們有了樂子,女人們亦品嚐著世間極致的快活。
葉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有趣的男人,他本就該出現在這裏,因為這裏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地方,可以做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所以他在這裏。
葉真是個有趣的男人,所以他在這裏並沒做該做的事情,或許他也想做,只是他想做的那個女人,並不想和他做。
在這裏的女人,還有不想和男人做的嗎?是錢給的太少?
顯然不是,因為在這個鎮子上,沒有人會比葉真出手還大方!
熹微的晨光灑向街巷每一個角落,寂靜的街巷中間凸出的屋簷掛著兩盞青淡色的燈籠,微弱的燭光搖搖晃晃。
無聲,除了此起彼伏的鼾聲,這裏顯然早已入睡。
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掛著一團紅暈,不知是美人之累還是美酒之醉,或許更應該說是這兩者的結合,無酒不歡、無色不喜,這就是青樓。
可偏偏就在這種時刻,兩個不速之客把門敲得震天響,像是要把整個鎮子都要吵醒,只是對於這種地方的人,不過是翻個身,繼續抱著身邊的人睡過去。
因為他們實在是太累了,他們喝了一夜的花酒,喝酒耗得是神,而尋花問柳耗得是體,他們身心俱疲,需要一場盛大的溫柔鄉來緩解,所以他們不想醒也醒不了,酒精還在燃燒,美麗的胴體還在身上纏繞。
一個半老徐娘睡意朦朧的開啟大門,一隻手還在揉搓著還未擦淨的眼屎,她已經不需要出門就要打扮了,因為再怎麼打扮也不會有人和她徹夜不眠,也恰恰是因為如此,她纔有時間也有精力出來開門。
她打了個哈欠,臃腫的身體上披著件老舊的貂皮裘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它也是出自富貴人之手,只是時間太長了,已經被磨得錚亮,太陽下都會泛着光。誰還沒年輕過,誰還沒輝煌過,就像是這件早已老舊的衣服,也不是沒人勸她換件新的,可總是在還未入冬時她就會披上她,不知是她沒錢換新的,還是僅僅因為它在替她訴說那些輝煌的過往。
“這一大清早的,姑娘們可都有主兒了,要不……”半老徐娘扭捏著那一身肥肉,看清來人是兩個後,又自顧自地道,“兩個人啊,這個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加錢,我想想啊……”說著便掰起了手指頭,指甲裡黑黑的,裝滿了汙垢,任誰看了都知道,她依舊太久沒有打理過自己了。
“許大娘,聽說您的吹簫可是這大風鎮的一絕啊,改天一定要好好聽聽。”來人穿著一身雜役裝,臉上掛著淫邪的笑,他們是這個鎮子的下等人,所以他們也只配和許大娘這種無人過問的過來人,打個哈哈,“但是今兒可不行,我們哥倆是來找人的。”
“到這兒來的都是找人的,不知你們是要找哪位啊?”
這個被稱作許大娘的人顯然有些鄙夷,像她這種人,在風月場所混跡十幾年,早就吃透了男人,無非是要身姿婀娜,胸大屁股翹,最好再配上一張精緻的臉,畢竟男人都一樣,過不了眼前這一關,休想他會成為你的裙下臣。
她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渾圓,雖然已是半老徐娘,但至少這二兩肉,不比哪個姑娘差,於是挺了挺腰,用更加魅惑的眼神引誘著眼前的這兩個雜役。
“葉公子!”雜役的眼神一直在這位許大娘身上流轉,如同一頭餓狼,下一刻就會將她撕裂,盯著那胸前的渾圓,心裏似乎在思忖一隻手能不能握過來。
“姓葉的那麼多,你說的是哪位啊?”許大娘畢竟是風月的老手,但像如此熾熱的目光她已經很多年沒遇見過了,於是更加風情的搔首弄姿,油膩的身材扭來扭曲,如同屠夫刀下的肥豬在做著最後的掙扎,怎麼看都不會讓人有半分興致。
可偏偏,兩個雜役的眼神愈發火熱,他們哪見過這等場面啊,每個月發的例錢,都用來養活一家老小了,哪還能來這種場所,兩哥倆對視一眼,似乎在說下個月的例錢發下來,一定要來享受一下。
“姓葉的是不少,但在這鎮子上,敢稱葉公子的卻沒有第二個!”
“你是說天下第一莊的葉公子?”許大娘停下了腰肢間的動作,可那一坨肥肉尚有餘力,做著輕微的擺動。
“除了他,還有人配得上公子二字嗎?”兩個雜役挺起了脊樑,就像是在說自己一樣,的確他們也有資本高人一等,畢竟就算是一隻狗,也得看是誰家的狗,富貴人家的狗就比窮苦人家的狗趾高氣昂,連叫聲都會畢竟高亢。
“許大娘,外面是什麼人?”
一個有些粗糙的女聲從裡院兒傳來,許大娘扭過頭去,朝裡面喊了聲,“是天下第一莊的夥計,來找葉公子的。”喊完後又回頭對兩位雜役道,“進來吧,輕點聲,這大清早的,客人們可都還在睡著了,吵醒了這些大爺們,可沒你倆的好果子吃。”
從門口到大堂間,是一個很寬敞的園子,這也是花苑樓得名之處,試想,一個青樓要園子來幹甚?青樓青樓,顧名思義就是一個樓,可此處偏偏不同,園子分為四景,以桃、榴、瑾、梅四樹為題,在這個寒冬,只有梅花開著,並掛滿了燈籠。
這裏的人說,鎮子上的四季會先到花苑樓報道,隨即纔會鋪滿大街小巷,這裏有一年四季的花期——春桃、夏榴、秋槿、冬梅,它們的香氣會讓這個鎮子上的每個男人都心曠神怡。
聞香識女人,走入這條街,那撲鼻的花香就會告訴你,此時此刻獻藝的是何人。
這四個名字,不僅是四種花,更是四個花樣少女。
花苑樓之所以能獨佔青樓鰲頭,自是因為這四大花魁,春夏秋冬各一個,每個季節也只有一人待客,這豈非本就是個特別的地方呢?
從園子裡穿過,便是大堂,這裏本該是個燈火通明的地方,所有人的男人都愛這裏的燕舞鶯歌,可此時確實一片寂靜,諾大的堂廳裡只有一盞燭臺,還有一壺酒,兩個銅杯,一碟花生,兩個人。
“葉公子,天亮了。”
沒人能想到,這樣一個粗糙的聲音,卻生的一副精緻的面容,櫻桃小嘴鮮豔欲滴,兩彎似蹙非蹙娥眉下,瑩瑩的目光仿若兩顆最亮的星,再外下看,是一柄黑色的刀放在桌前,她的右手始終握著,可任誰都會心生可惜,這樣一隻手怎麼可以用來握刀,這樣的美女要是殺人,又何須自己動手呢,只要她一句話,有多少男人會搶著為她血洗江湖。
如果是這樣,葉公子定是跑在最前面的一個,因為正是這個女人不願和他做那種特別的事情,任憑葉真可以一擲千金,她亦不為所動。
“喝酒的人最怕天亮。”
一身白袍,他拿酒杯的右手面板白皙,嫩的彷彿是削皮的脆藕,這絕對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雪白和水嫩,可天公偏偏不作美,將這副皮囊給了一個男人。
葉公子接著道:“只願長醉不願醒啊。”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說對嗎?花姑娘。”
“那可不然,古人云,壺中日月長,豈非是言只要有酒,日和月不過只是一種交替,並無其他意義。”
葉公子哈哈大笑,“說得好,當浮一大白!”自飲自酌,“好酒,好酒啊!”
兩個雜役大眼瞪小眼,他們本該立刻請公子回去的,可看公子興致正濃,哪敢張嘴插話啊,怕是會被這個花花公子直接將嘴縫起來,想到這裏,不覺就想起他的書童,就是上次多說了一句“少喝點”,就被這位葉大公子封了嘴,至今一個月都未聽過他說一句話。
“葉公子,貴莊的下人可在等著接你回去呢。”兩個雜役向這位花姑娘投去感激的目光,可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拱下身子,他們知道,哪怕是青樓,有些人也是他們碰不得的,眼前的這位顯然是他們連看都看不得的。
“酒還未乾,佳餚正濃,怎能離去呢?不妥不妥,這可不是一個老闆娘的待客之道啊。”
好酒配佳餚。
佳餚,最好的菜,不就是秀色可餐嗎?
而這個鎮子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在花苑樓裡,而花苑樓裡最好的酒和菜,也都在此刻葉公子的面前。
他拿起酒杯,在眼前搖晃了兩下,語氣從戲謔變回一個紈絝子弟的趾高氣昂,“這地方是你倆來的嗎?”
“是莊主差小人來請公子回莊子的,夫人還說無論如何讓公子立馬回去。”
這個公子誰都不放在眼裏,除了他母親,他是連半句話都不敢忤逆,因為那是天底下最慈祥的母親,是最疼愛他的母親。
記得小時候他生了一場大病,不吃不喝沒日沒夜的陪了她七天,他是好了,而母親卻被熬病了。還有一次有人想殺他和母親,只為讓那個天下第一的牌匾變成一種恥辱,於是在母親帶他去寺廟祈福的路上埋伏,而母親替他擋了兩劍,差半寸就插進心臟。
“酒是好酒,菜是佳餚,只可惜時機不對啊。”葉真拿起酒壺,給兩個銅杯滿上,接著道,“來,花姑娘,乾了這一杯,我們有緣再見。”
花姑娘並沒有搭話,但還是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痛快,痛快啊!像你這樣有趣的女子,真乃世間珍品,待我處理好家事,再來必定與你大戰三百回合。”說完,拂袖而走,笑聲把整個青樓都吵醒了。
這種地方總是慵懶的,飽餐後的人豈非都是倦意滿滿睏意綿綿。
葉公子走後一個時辰,所有的人才陸陸續續走入大廳,每個人都罵罵咧咧著那個吵醒他們溫柔鄉的人,打著哈欠整理著衣服,懶懶的搭著話。姑娘們也晃晃悠悠,儘可能和他們的顧客做著最後時刻的溫存,她們似乎對在那裏坐了一夜的老闆娘毫無察覺,她們只關心此時此刻的顧客,會不會多拿出一錠銀子打點自己,搔首弄姿的做著最後的爭取。
花姑娘自說自話:“這個山中的鎮子,要起風了。”
她的面容有些憔悴,許是這一夜的酒有些耗神,但是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她的美也這青樓的氣質截然不同,沒人知道像她這樣的沒人為什麼會開青樓,更沒人知道她為什麼在這樣的地方還能沒有半分脂粉氣,反而帶著一股清冷,像是秋天掃落葉,像是雪壓一枝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