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迷局又生
冬去春來。
有人說,冬天是蟄伏的季節,每個人都在蓄精養銳,他們把收穫了一年的糧食拿來養膘,除了吃喝沒什麼正事。
不對,他們還在為春天做謀劃。
等到立春,他們便要拿起鋤頭,把提前留下的糧食作為種子,撒向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為自己未來一年的生計忙活。
當然,冬天除了吃喝,他們一直在關注這個鎮子上的東家長李家短,這是人們閒暇時唯一的樂子,而最大的樂子,一定是天下第一莊的暗涌。
“聽說了嗎?葉話殺了慕容遜的兒子!”
“真的嗎?那這個鎮子上要有一場血雨腥風了!”
“你們是整天老婆孩子熱炕頭,不管窗外事啊!慕容遜抓了葉家的婦女老幼,又給送回去了,可惜啊,慕容遜在花苑樓被殺了,那天我就在那裏,那場面可叫一個痛快啊!”
每個人都儘可能說著自己知道的一切,只是每個人都在誇大其詞,他們像是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本事,佔據這人群中的絕對話語權。
此時的酒館裏,每個人都在七嘴八舌,他們要抓住冬天的尾巴,因為過了這幾天,他們就不得不開始農忙了!
人聲鼎沸的酒館,此時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卻偏偏走進了這道門。
這裏本就囊括了鎮子上大部分的男人,形形色色的各種男人。
試問又有哪個男人,不喜歡酒呢?
可是這個人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不是這個男人不喜歡酒,而是這個鎮子上的酒都出自他的手,他又何必走進一個酒樓呢?
沒錯,來人正是老酒翁。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他不僅不該出現在酒樓,更不該出現在這個鎮子上。
他點了一些酒菜,管夥計要了兩副碗筷兩個杯子,他一口沒吃,一直在望著門口,他是在等人,所有酒樓的人都在低語,似乎在猜測他在等誰。
葉話來了,手裏還是那一把鐵片。
老酒翁趕忙給面前的兩個杯子倒上了酒,臉上掛滿了慈祥的笑意。
葉話坐下來,盯著老酒翁道:“父親,您怎麼又回來了?”
老酒翁道:“離上次分開已經足足一個月了,寒冬已經過去了,馬上回春了,你是不是可以離開葉家了?”
葉話道:“父親,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老酒翁看著葉話,嘆了口氣,道:“我年紀大了,不想再糾纏那些江湖恩怨了,只想安度晚年。”
葉話喝了一口酒,道:“有多少人都厭倦了打打殺殺,可是江湖還是這個江湖,只有人進,又有幾人能活著出啊!”
老酒翁急切地道:“我們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我就看著你娶妻生子,好好的過個安安穩穩的日子!”
葉話道:“我這喝進去的酒,或許能吐出來,可是我就能當做從來沒喝過一樣嗎?還是一樣的頭重腳輕,還是一樣的會搖搖晃晃啊!”
葉真走在長街上,陽光下有點耀的他睜不開眼,隔壁的院牆裏伸出一根枝椏,已經有新綠開始含苞,春天真的要來了。
“樹要發芽,花要開花,又有誰能阻止春暖人間呢?”
看他的神情,好像並沒有因為春天的到來而感到開心,反而是有一股愁緒在他的眉頭上緊鎖著,是有什麼事情一直在困擾他嗎?
自從那天慕容遜死後,這個鎮子又恢復了以往的清淨,鎮子上唯一的客棧裡,店小二在打著盹兒,已經許久沒有生意了,他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街上的葉真,又看了一眼對面的酒樓,然後接著開始打盹兒。
葉真笑了。
“該來的總會來,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他昂起頭,挺起胸,大步走向了酒樓。
他似乎早已知道葉話和老酒翁在這裏,他竟沒有任何的猶豫,徑直地走向那個桌子,讓夥計又添了一副碗筷,自飲自酌起來。
葉真道:“趙叔叔此次前來,想必是爲了葉話吧!”
老酒翁道:“是啊,到了我這種年紀,想得無非就是兒孫繞膝,更何況是我過了那麼久逃亡的生活,任誰經歷了那樣的日子,都會厭倦這個江湖的!”
葉真道:“趙叔叔說的沒錯,葉話應該跟你走的!百善孝為先,而無後爲大啊!”
葉話看著葉真道:“那你呢?”
葉真回過頭來盯著葉話,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父親也只有他這一個兒子,而且自己父親也並不比眼前的老酒翁年輕,自己是不是也同樣應該為自己的父親考慮一下,為葉家留下一兒半女呢?
可是他不能,他知道春天來了,那些蟄伏已久的人該動了。
他沒有說話,起身離開。
葉話一直看著葉真的背影,直到看不到影子,還是一直盯著那道門。
老酒翁嘆了口氣,道:“你是絕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葉話沒有說話,可是此時的沉默已經是一種回答了,比說話的回答更加堅決。
老酒翁突然眯起眼來,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氣,道:“哪怕不惜和我敵對?”
外面突然起風了,葉真走在長街上,莫名的就打了一個寒顫。
“倒春寒了,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啊!”
葉話似乎早已知曉這一切,幽幽地道:“一定要這樣嗎?”
老酒翁道:“有些事已經到了必須要了結的時候了,不是我一定要如此,而是你,你一定要待在葉家嗎?”
葉話道:“十五年了,我已經是葉家人了。”
老酒翁道:“如果這一切,都是葉相在鍋裡下的米呢?”
葉話道:“如果真的是他,為什麼還要費盡心力的養活我們呢?如果真的是他,豈非殺了我們更容易些?”
老酒翁似乎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早已經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這個江湖裏的每個人都是如此,他們只記得仇恨,又有幾個人會關心是否對自己的有恩呢?
哪怕是有恩,可是在仇恨面前,在名利面前,在生死麪前,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如果是換了其他人,老酒翁一定會暴跳如雷,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一切說葉相好話的人,他一定會殺了那個人,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不一樣,是他的兒子,是他用十五年的逃亡,才換來了今日的把酒言歡,所以,他真的在思考,思考兒子的這個問題,只是這十幾年的積怨,他真的能夠想通嗎?
葉真已經走到了花苑樓,他知道這裏一定有他要的答案,只是攜帶答案之人並不會告訴他,但是隻要待在設局之人身邊,就一定會有收穫的,當然,這需要有一定的聰明才智。
而恰恰,這是葉真的拿手好戲。
角落裏,那張比較小的方桌前,花仙子還是坐在那裏。
葉真有時候在想,花仙子一定程度上和自己的父親有些像,只要見到他們,總是坐在很遙遠的地方,一個人就那麼坐著,很少會看見他們做其他別的什麼事情,除非到了不得已的時候。
他們總是看著別的人來來去去,但是卻從不在意,更不會刻意去注意,甚至很少會抬起頭來看看這些事。
這麼看來,花仙子是不是和自己的父親一樣,也經歷過一段血腥的日子呢?
葉真看著她,忽然笑道:“你不打算請我喝一杯嗎?”
花仙子道:“我們認識多久了?”
葉真笑著道:“兩年零三個月。”
花仙子道:“在這期間,我請你喝過酒嗎?”
葉真道:“沒有。”
花仙子道:“那我請過其他什麼人喝過酒嗎?”
葉真道:“沒有。”
花仙子不說話了,而是一個人自飲自酌,她的面前有兩個杯子,葉真是可以倒上一杯的,他每次來都從來不拿自己當外人,每次都是自己給自己倒酒,只是喝完後他會把錢留下。
葉真看花仙子並不打算再開口,於是接著道:“你為什麼從不請人喝酒呢?”
花仙子道:“因為從未有人向我開過口。”
葉真道:“已經有人向你開口了。”
花仙子道:“我也已經回答了。”
葉真哈哈大笑:“你總會回答別人問題的是嗎?”
花仙子道:“是!”
葉真道:“那個神秘的女人究竟是什麼人?”
花仙子道:“我從未見過她的真面目。”
葉真眯起眼,他在盯著花仙子,似乎想從蛛絲馬跡中看出些什麼,可是他什麼都看不出。
葉真道:“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花仙子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道:“葉公子,這直來直往的方式,可不像是你說話的風格啊。”
葉真嘆了口氣,把桌上的酒壺拿起來,但卻被花仙子用手按下了。
花仙子接著道:“我說了,從不情人喝酒的。”
葉真道:“如果你想說,我怎麼問你都會說,如果你不想說,哪怕我繞一百個彎子,你還是不會說,連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都不會給我的。”
花仙子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問呢?”
葉真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道:“以前喝完酒付錢,現在喝酒前就要付錢,難道花老闆是覺得在下活不過今晚了嗎?”
花仙子道:“恐怕這個鎮子上想殺你葉真的人不在少數,但是能殺了你葉真的人卻沒有一人!”
葉真道:“花老闆見笑了,我除了喝酒,哪懂什麼殺人啊!”
花仙子道:“都說葉公子功夫深不可測,可沒有一個人見過你出手,難道從沒有人想過和葉公子比試一下嗎?”
葉真道:“有人找你比試嗎?”
花仙子道:“從沒有。”
葉真道:“所有人也都知道你的刀深不可測,豈不是也沒有人來來找你比試嗎?”
花仙子又不說話了,她知道葉真和自己一樣,如果是自己不想說的話,無論繞多大的彎子都不會得到蛛絲馬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