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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憶事花凌子

    花凌子始終記得初見時,秦宇眉眼英挺,威風凜凜的模樣。

    彼時的她,只是古城裏無意撐破牆泥的一胚無名芽草。熬過了漫漫的潮溼與幽暗,寂寂無名地生長著,雖修的有思想、自主意識了,卻尚不可化為人形。

    而他,則是鄴方城一方新任統帥,衣著鎧甲,英氣逼人。暈暈月色下他逆光的側顏,瀲著惑人的芒,剎那間便襲入了她的眼。

    朱雀身側一人道:“秦將軍,我上書皇城,為的是一方援軍。將軍卻隻身前往,可是想好了,這死局該如何走?”語氣滿是薄涼與無奈。

    “肖大人,秦宇一人雖不敵萬千雄兵,但與靖國血性男兒共葬黃沙。”劍眉星目,眸光灼灼。

    “將軍何至於此,鄴方將士已是被棄之眾,何必再添將軍一條英魂。”

    “大人不必多言,秦宇既已隻身前往,便不謀苟活。與爾等拿它幾顆誇國賊子頭顱,祭天祭民,也算功德一件。”

    肖然聽言,喟嘆了一聲,“罷了罷了,能與靖國第一將軍同生共死,肖某此生也不算白來……”

    而後,城牆裏依舊是小草模樣的花凌子,目睹這場嗜命的血洗廝殺。殘肢斷臂,頭顱飛濺,殷紅的血液像鵝毛一樣飄在古牆裏的每一個角落。連花凌子生根的這一片土牆,也被大片的血液染透了。血腥的滋味從根部由莖葉蔓延到葉片,這濃濃的腥氣,實在噁心。戰事堅持了整整一天,而花凌子也被迫在整整一天裡,喝淨了這斷命的鮮血。

    待到城外再也沒有將士們竭力地嘶吼,花凌子心裏揪著的情緒,總算是放下了。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而鄴方城今年的春,卻土裏混著血,河被暈成了赤紅。人類真是種可怕的存在。

    插在屍體上的木箭,青煙早已散盡。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也被揮之不去的腐臭所取代。就在花凌子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那個英豪俊逸的將軍了,不一會兒,秦宇卻拖著肖然闖進了她的視線。

    許是身受重傷,又歷經千難萬難,所以一踏進城門,秦宇就一頭栽過去了。就這麼趴在屍體堆裡,一動不動。

    花凌子很著急,因為作為一個幾近荒廢的古城,連敵軍攻下來了都沒打算佔領的地方,是不會有行人來往的,尤其還是屍體遍佈,腐臭沖天的現在,這樣受重傷的將軍不予理會,很有可能會這麼一睡不起。

    這麼急著、想著,花凌子就那麼不自主地,忽然幻化成了人形。

    一妙齡女子,身著鵝黃衣裙,有著青澀俏皮的可愛面龐,眼裏卻閃爍著憂慮的點點水氣。

    朱雀醒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看著姑娘憂慮的眸,頓時心生疼惜之意。承著姑娘漣漣目光,一時明白過來,對方擔憂的物件好像是自己,秦宇竟驚喜地愣住了片刻,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姑娘。

    “秦將軍,你沒事吧?”姑娘的一聲問詢,總算是打破了秦宇的恍然遊離。

    既然能醒過來,自是無恙,所以秦宇想都沒想就回了句:“無恙,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說完這話,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之初。暈倒之前,他雖有力氣拖著護他一命的肖大人回鄴方城,可到底也是前前後後受了不少的傷,沒理由,一點痛感都沒有啊?

    思及至此,他連忙坐起,掀開自己的褻*衣檢視傷口,竟然,連道疤都沒有!此時看到了肖然,也正好躺在身側,想也沒想,一把掀起被子,撩起對方的衣物,想看看對方的傷是不是也莫名其妙的沒了。

    這樣的大動作後,肖然當然也立馬就醒了。醒來時,便看到撩自己褻*衣的將軍和一旁天真好奇看戲的少女。控制不住地,嘴角抽了抽。

    朱雀放過了檢視肖然的傷,目測他也無礙,對姑娘道:“請問姑娘,秦某和肖大人的傷是姑娘醫好的嗎?姑娘醫術真是了得,秦某自問見多識廣,竟不知有這等高明的醫術。”

    “醫好你們,可是廢了花凌子好大的修為。”花凌子撇撇嘴,頗有點埋怨地說。

    “修為?”秦宇仔細思忖了下這兩個字的含義,“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醫術德行就有如此見地,秦某實在佩服。”

    花凌子想著,自己苦行修妖,耗費修為救他們也實屬不易,也就笑著點頭承了對方這讚賞,其實並不太通透秦宇的話意。

    環顧四周,秦宇發現自己身處的屋子極為簡陋,房裏除了張床,什麼物件也沒有。“但問姑娘,可是常住在此處?”

    花凌子眨了眨眼,搖搖頭。

    “那可否問及姑娘家住何處?可有父母需要侍奉?待秦宇皇城歸來,定當竭力報答姑娘救命之恩。”

    “我沒有家,也沒有父母。”花凌子直白地回答。

    朱雀聽完,對這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的更是心疼了。而肖然,則是神色暗淡的下來,偏頭思考著其中諸多不妥之初。

    “那姑娘可願隨我等回皇城,秦宇自當好生照顧,保姑娘一生,錦衣玉食。”

    “皇城?皇城不會再有人舞槍弄棒的吧,好玩嗎?”

    知是姑娘深受戰事荼毒,秦宇心底疼惜之情更盛,“不會的,絕對比這裏有趣的多。”

    花凌子聽完,粲然一笑,連著那雙眼,也漾出甜甜笑意,說了聲:“好。”

    回皇城的一路,三人結伴而行,倒也不是太無聊。秦宇一路都在給花凌子介紹靖國風土人情,而肖然則是不斷給他補足其中的故事。畢竟原本一介文官的他,民俗民風什麼的,自是比武將的秦宇要懂的多了。只可惜,他第一次掛名軍師一職,就落得個全軍覆滅的下場,秦宇知他乃家中獨子,不能如此枉死,纔會在最後一刻,把他從死人堆裡拖了出來。

    三人腳程不慢,尤其是花凌子也從不顯疲憊之態。所以三人,很快便來到了皇城。皇城的百姓很快就認出了秦宇和肖然的身份,一時議論紛紜。

    “秦將軍不是隻身去了鄴方城,要與鄴方將領同戰沙場,寧死不做棄軍之將嗎?怎麼大軍覆滅,將軍還會回來?”

    “將軍的父親已被王上以‘教子無方,貽誤軍情’之名賜死了,將軍自己回來,是主動請罪的嗎?”

    聽言,秦宇感覺周身的萬物全然崩塌,身體晃了晃,全然有些支撐不住了。

    是誰?口口聲聲力薦自己隻身赴戰,不讓他一國之君,揹負棄軍棄民千古罵名。

    是誰?字字句句承諾,君無戲言,他秦宇若身葬沙場,一國之君定當對秦家多加照撫。

    全都是陷阱,一步步的把自己套進去,再讓整個秦家陪葬。方瑾,你們方家有了天下,也不給我秦家留條活路啊。

    很快,將軍進城的訊息就傳遍了皇城,而上面自是要派人下來,捉拿秦宇。

    肖然很快就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秦宇再待下去,很可能就要給人拿下,再處以莫須有的罪名了。都怪自己,要不是秦將軍念及自己有一大家世要贍養,也不會如此辛苦的還要在戰場上,苟延殘喘地還要拖著自己這麼活下來。

    這世道真是荒唐,我們前線殺敵的人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活了下來,百姓和官兵們卻是這樣的鄙夷反應?難道肖某和秦將軍的命不是命了嗎?我們記掛著的家人,便不是靖國子民了嗎?

    這麼想著,肖然一時急火攻心,惱怒地爆了幾句粗口後,轉身和花凌子說道,“你帶著秦將軍從這條街走巷堂離開皇城,越遠越好,我先拖住他們。”

    花凌子有點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切,但看到肖然這麼認真地表情,便也默默點頭應了下來。牽起著秦宇馬上就開始偏開人群走,動作極為自然。一女子大庭廣眾之下牽著秦將軍的畫面,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的洗禮,當然,也吸引了幾個舉刀而來的人。

    初化人形的花凌子,終歸是後知後覺,不知恐懼為何物。單是不想被這麼多人擠著、追趕著,花凌子一手攬起秦宇的後腰,頗施展了點妖力,二人便身如幻影地在人浪裡自如穿梭起來,快的旁人都以為,路過的是一陣風。

    如此,即使秦宇整個人有些不在狀態,花凌子還是很輕鬆地將他帶出了皇城,誰讓,她是妖呢。

    一路詫異於花凌子驚人的輕功,伴著被女子摟著腰的尷尬,秦宇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已經離開了皇城。“花凌子,真是奇女子……怪不得當初能如此不留傷痕地醫好我們。可是肖大人,會怎麼樣呢?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們一同入城,他這回兒怕是已經在地牢裡了。”

    “地牢,會有危險?那花凌子去救他好了。”花凌子語氣很輕巧,好像去地牢就跟出趟門的難度一樣。

    “花凌子,你雖然厲害,但魯莽行事只會平白送命,皇城地牢的艱險可不像今天的出逃這麼簡單……”

    “花凌子是妖,不怕的,不會這麼輕易送命。”

    朱雀到這會兒纔開始意識到,花凌子這句話的真實性。她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非同尋常,如果是隻妖,這一切便好理解了。“方瑾肯定會逼他讓我現身,而肖大人的個性,自是寧死不屈,我不怕方瑾殺他,我是怕他自己尋死。所以,我們妖趕緊想辦法將他救出來,才能保他一命。”

    “嗯,花凌子去救他。”

    “好,我在地牢外接應你們,地牢裡必須十分注意不要與人正面起衝突,不然以皇城地牢的嚴森密防,即使是妖,也不一定能活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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