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還在繼續開著，兩個人卻沒什麼話好說了。薛芊芊想到今天的目的，要開口借錢，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就在這個時候，嚴瑾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的聲音迴響在車子裡，薛芊芊聽的一清二楚。他說：“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會不會再回到我身邊？”

    薛芊芊扭頭，這是嚴瑾問的？卻見嚴瑾坐得筆直，身體朝前，手握著方向盤。薛芊芊尋思著，他向來這麼嚴謹，人如其名，連坐姿都是這樣。這問題問出口，就好像不是他說的一樣。

    嚴瑾開著車，這問題問得似乎是漫不經心的。但只有嚴瑾知道，自己對這個答案有多麼在意。而這個答案對他有多麼重要。只要她說可以，他甚至可以為此放棄一切去和她在一起。

    薛芊芊沉默了，疼痛在心中蔓延。你讓我給你機會，可你從來沒給過我機會。做你學生的時候，你說你只是老師，我們之間什麼都不可能有。我離開的時候，對你告白，你卻嚴詞呵斥，說我人盡可夫。現在，做了你的員工，你卻來問我要機會。早八百年前，你為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

    一種傷感的恨意從胸腔慢慢往上，吐出口的卻是這樣的話語：“我恨你。”她頓了頓，補上一句：“不再恨了……”嚴瑾眼中亮光乍現，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們還有可能？薛芊芊繼續道：“我愛過你，但也終於不再愛了……”

    這話說的無比淒涼，也頗具禪意，彷彿她現在就是一抹煙，一片雲，而他們之間經歷過的一切，更是過眼雲煙。過去了，都過去了。

    嚴瑾握著方向盤的手忍不住狠狠捏緊，薛芊芊卻半點沒有察覺他的怒意。

    “很好！”難怪她會拒絕做他的助理！原來老早就想跟他她撇清關係了。那麼，不要後悔！要知道，論絕情，誰都不可能比得過嚴瑾。

    薛芊芊和嚴瑾當年兩敗俱傷，不就是因為兩人其實骨子裏都是絕情且倔強的人嗎？好，那就看看，誰比誰更絕情！

    車子開到了百禇巷。嚴瑾將車後尾狠狠一掃：“到了，你可以下車了！”

    口氣明顯比一開始更為冰冷，像是發酵一般，他因為路上薛芊芊的沉默而越發生氣了。

    他哪裏知道其實薛芊芊沉默，是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說那番話了，她承認，她是故意想要氣他的。可是出口一時爽，事後急罵娘。完了完了，她還要借錢的啊。崩潰！

    薛芊芊舔著臉，就是不下車，扭扭捏捏。

    嚴瑾也是個聰明人：“要說什麼快說，說完，滾！”

    薛芊芊也不氣惱嚴瑾態度差：“那個……你能不能借我個幾萬塊錢？不多，我……。”

    嚴瑾冷眼看著她，等著她能說出什麼花來。

    “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幫助。”薛芊芊抖著嘴唇，話語難以出口，“錢我一定會還的！我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還你！”

    嚴瑾最看不得的就是薛芊芊這一副要跟自己撇清關係的模樣，頓時怒從心起：“休想！”他道：“下車！”

    薛芊芊只好從車上下來，下了車還不忘繼續說服他：“你考慮考慮。”

    嚴瑾雙手顫抖地握住方向盤，根本不理會她，車子呼嘯而去。

    “冷血無情的資本家！”薛芊芊止不住咒罵。想想嚴瑾當年的樣子，多清純啊，跟朵小白花一樣，現在怎麼完全黑化了，一點不可愛！

    想到嚴瑾的當年，薛芊芊眼中水漣波動。

    她記得，其實一開始自己是沒有注意到這個看起來很靦腆的老師的，哪怕這個老師總是找她麻煩。薛芊芊一直都是自視甚高的人，總以學業為重，換句話說，她不認為這有什麼的，因為哪怕這個老師真的看上她了，她也不會動心。

    直到那天……

    薛芊芊無意間在操場邊的停車庫看見了他，便曉得嚴瑾注意到她了。與薛芊芊本人對上眼的那一刻，嚴瑾眼神慌亂，呆呆杵在那，本該開車門的動作也停在了那裏，幾分的木訥，薛芊芊卻又不知道他在痛苦糾結些什麼，遲遲不敢與她對視。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男人？她憋著笑。

    自此也開始注意這個人。

    後來，便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知道了他不少事情。他不喜歡吃香菜，認為那個味道難以接受；他不喜歡與人深交，因此，他看起來更難相處；他喜歡聽古典輕音樂，喜歡少司命（一個古風歌手），喜歡基督教，喜歡希臘神話；還喜歡一天到晚穿西裝，就連冬天也不放過。

    想到他大冬天穿著西裝，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薛芊芊忍不住笑了笑。

    原來，他們有那麼多回憶。原來，當時若只初如見。

    “嚴瑾……”薛芊芊口中喃喃，平和的呼喚，她就是想再叫他一聲。其實，今年這場相遇，雖然意外，但她還是打心眼裏開心的。但是他們再也不可能和睦相處了，哪怕現在這樣平靜的呼喊他的名字，如多年的老友。

    他傷了她，無法彌補的創傷。

    薛芊芊斂下眸子，略微傷感的回憶了會兒，一身的落寞，轉身進了家門。

    市區的老房子……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這裏既漂亮又體面。現在，完全被周圍蓋起的新樓淹沒……

    路盡頭一棟別墅轉角處，那輛嚴瑾常開的車打著雙閃，真正的揚長而去……

    薛芊芊會放棄，也或許當年的嚴瑾會選擇放棄，但如今的嚴瑾卻絕對不會輕易放手了。

    幸福其實很簡單，卻讓整個世界來追逐，也許最簡單的纔是最難得到的。但就是這樣的難以得到，讓嚴瑾八年來痛苦不堪，最終決定來尋薛芊芊，或者說，來找一個真相。

    是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包括薛芊芊能輕易進入嚴宇這樣的大公司。

    ……

    時間轉得很快。這幾天薛芊芊再沒有見到嚴瑾，卻被倪濤狠狠操練著。設計部的人也因為馬上要到來的設計總監內部競爭，而在忙碌，每個人都牟足了勁想往上走。

    薛芊芊也有準備設計稿，只不過，時間緊迫，她卻總對自己的設計不滿意。其實一開始說要競爭崗位的時候，她腦海裏就已經有靈感了，但是並不完善。最近又發現設計稿其實有很大的漏洞，那就是服裝的內涵與底蘊，一個沒有這些東西的服裝，就算是設計出來，也只是穿在人身上的一張皮。

    中午，薛芊芊趁著午飯時間趕緊坐下來修改手中的設計稿。

    “你不去吃飯嗎？”公司其他人都去公共食堂了，玥玥走得慢，見薛芊芊還在忙碌，過去一瞅，發現她是在準備競爭總監的設計稿。

    定睛一看，發現稿子竟然設計的還不錯，像薛芊芊這種不是正規服裝設計大學出來的，竟然還能設計的這麼好。這讓玥玥另眼相看。

    “你去吧，我還要忙呢。”薛芊芊道。

    玥玥聳聳肩，自知拗不過她，便也不再勸她。

    走的時候，玥玥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設計的再好有什麼用呢？她才進公司幾個月呀，太天真了，沒半點資歷，怎麼比？命好喲……

    但她並沒有把話說出來，看薛芊芊有幹勁，那也挺好。只不過肯定得失望就是了。

    時間一晃而過，飯點剛過，薛芊芊也總算把東西完成了。

    她抬頭看了眼公司展示牆上掛鐘的時間，剛過十二點。好餓啊，可是飯點已經過了，就算現在去餐廳，也沒什麼好菜了。有些惋惜，她從抽屜裡拿了包泡麪。一想到設計稿完稿了，無所謂地笑了笑。

    她朝倪濤的辦公室望去，卻發現倪濤也在。什麼時候部長這麼勤奮了？薛芊芊有些怪異，但畢竟設計稿還是要交的。

    她拿起手中的稿子和三頁多的設計理念，便朝倪濤的辦公室走。

    敲了敲門。

    “進。”

    薛芊芊將設計稿放在倪濤辦公桌上：“部長，這是競爭用的設計稿。”

    低著頭似乎是在算數字的倪濤抬眼，忍不住挑了挑眉：“設計總監的那個？”

    “嗯。”薛芊芊點頭。

    “行了，我知道了。”倪濤隨意道，很是不把薛芊芊放在眼裏。

    薛芊芊看倪濤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想再說兩句，開了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讓她好好重視自己辛辛苦苦畫的稿子嗎？算了吧。

    薛芊芊心裏默唸了兩句“以和為貴”，退了出去。

    其實倪濤哪裏是在辦公啊，她正為交不出設計稿犯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