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文∕斑馬涅槃

    我做刑警十餘年，見過無數屍體，不知道為什麼見到這具屍體，讓我噁心作嘔。

    一個體型肥胖的中年女人平趴在地上，整個頭部摔的像個柿餅，腦漿滲出，眼睛掉在了一邊，鏡片上裂出了蜘蛛網一樣的痕跡。

    這位女子住在四樓，僅僅四樓就能把腦袋摔癟嗎？我正打算去樓頂十層檢視一下，江爍從後面拍了我一下，他打出了是慣性動作，一個V型手勢。

    “李隊長，快看，是自殺！她有遺書。”江爍將從這個中年女子身上翻出的提交拿給我看。

    對不起，我走了。

    直覺告訴我，我應該到樓頂和這個女子家裏檢視一下，或許有更大的發現。

    江爍跟在我後面，他有些心不在焉，或許是他前幾天的重感冒還麼有好利落，我向他打了個手勢，要他趁早回家休息。

    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走了。

    我查明瞭死者身份，這名叫周蘭的女子是一家建築公司的會計，大齡未婚，素日和人並無瓜葛，性格內向，沒有什麼朋友，看來真的像是抑鬱自殺了。

    我做了簡單的筆錄就回警局了。

    回到警局後，我發現江爍並沒有在警局的宿舍中休息，我打聽了一下，原來他回他母親家了，這讓我有點意外。

    他平時很少回家，他似乎厭惡那個“家庭”，江爍剛剛來警局的時候，還是個很沉悶的男孩子，不喜歡與人交往，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江爍的父親很早去世了，他媽媽又給他找了個後爸爸，從此他就變得很內向……

    這樣的性格對他做警察很不利，是我在一旁開導他，帶他去郊遊，讓他從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毛頭小子變得開朗又成熟起來，包括他的家庭關係。

    如今，江爍居然回家休養了！

    或許他真的走出了陰影，我真為他高興。

    第二天，我正打算整理那個調理女子的資料，看看能否發現什麼，沒想到接到了突如其來的報警，菊園小區煤氣爆炸了！

    什麼？菊園小區！不正是江爍家那個小區嗎？

    我瘋一樣的向菊園小區跑去。

    我到晚了一步，大火已經被消防隊撲滅了，讓我驚訝的是那家著火的真的是江爍家！

    只見江爍臉色慘白，他歇斯底里怒吼著“為什麼會這樣？羅叔叔你在哪裏？”，他居然要衝進他的家！結果，被一群警察攔住了，這棟房子已經成了危險建築物，稍不小心……

    我跑向前去，正要詢問。

    就看見消防隊員抬著一具燒焦的屍體走了出來。

    江爍嚇得眼睛瞪得大大的，撕心裂肺吼出來一聲悲鳴“不……”，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憑淚水瘋狂奔涌,他捂起臉痛哭.

    我來不及詢問江爍昨晚去了哪裏，只覺得他受了很大刺激，我上前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試圖讓他鎮定下來，我對他說“彆着急，我們會警局，一切會好起來的。”

    許久，江爍的繼父羅軍匆忙趕了回來，聽說他去參加了單位的老幹部聚會，他像瘋了一樣的跑了過來，目光狂亂，直奔那具蓋上白布燒焦的屍體.

    江爍失去理智，居然衝他破口大罵“為什麼，你為什麼不保護好我母親？”，說罷，他居然想羅軍動氣了拳頭。我立刻把江爍拉下了。

    我給其他幾位警察使了眼色，他們迅速把江爍帶回了警局，羅軍也被隔離了。

    初步判斷，這場火災是意外，江爍受不了母親的死，他面臨精神崩潰，我讓他在宿舍好好休息，還特別吩咐兩位警察看護他的安全。

    但是出於職業的敏感，我又吩咐了幾名年輕警察去調查火災現場，看看是不是有人為製造煤氣洩漏的痕跡。

    現在我要好好休息一天，然後明天去現場勘查。看看能否有意外發現。

    其實，這場煤氣爆炸事件也讓我魂不守舍。不是因為那具燒焦的屍體，而是這場煤氣爆炸讓我想起了驚天的往事。

    那是大概九年前，我剛剛做警察的頭一年，那時的我邀功心切，天大的事也要往前衝。

    那天是週末，我正好休息，我穿著便服，正打算去後街喝啤酒，不想遇上了煤氣爆炸，那條小街的南面的二棟小樓突然著起了大火，我聽到了少女和孩子的哭聲……

    我當時想也沒想，就衝上了火勢兇猛的二樓，我先救出了那個不滿四歲的孩子，接下來，又第二次衝了進去，我要救那位受到驚嚇，蜷縮在牆角的少女。可是火勢變得異常兇猛，我根本找不到爬上二樓的大門……

    這時，我聽到了消防車的聲音，我知道他們要來了，我只要再堅持一下就成功了，我用眼睛尋找著那位少女的身影，突然，二樓的房頂塌陷了……

    我意識到，我要趕緊跑出去，不然我真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就在我要從二樓跳下去的時候，我感到一股力量從後面抓住了我，是那為少女，天哪！她後背居然著了火，出於自衛，我一腳踹開了她，一個人跳下了二樓。冥冥之中，我感覺到有雙眼睛盯著我。

    我的小腿輕度燒傷，躺在了醫院裏，因為我救了一個四歲孩童，我成了英雄，門外無數個記者要採訪我，我在警局的地位也得到了提升。可我怎麼也激動不起來，因我聽說那位我沒有搭救出來的少女被大火三度燒傷，面目全非……

    我覺得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銼刀殘忍地割開一樣疼，她還是花季少女，她將來怎麼面對人生？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我剛剛養好傷，準備回警局工作時，我居然收到了匿名信！

    信裡是幾張照片，是我不顧一切逃命，把那位清純少女踢開，自己跳樓逃生的瞬間。我被嚇壞了，恐怖一股血直衝到我頭上，腦袋嗡嗡地響起來。

    是誰？究竟是誰？拍下了這一切，他到底想幹什麼？

    隨後，我收到了陌生約見。

    在一個咖啡館裏我見到了這個人，她居然是一位長著修長美腿留著棕紅色大波浪的妙齡女郎！

    她咧開了玫瑰色的紅唇“我是記者，怎麼樣？你想不到我拍攝技術會這麼好?我只要你月薪的百分之五十！”

    想不到這樣一位美女居然長著蛇蠍心腸，她當時非但不去救人，還拍下證據作為勒索我的資本！

    我真的害怕她的新聞稿尖銳的字句毀掉我的警察職業生涯。

    沒辦法，我只得答應了她的要求，這個叫金曉麗的女人就這樣如影隨形的糾纏了我長達二年之久。

    直到我忍無可忍……

    夢裏我又見到她那醜惡的嘴臉和那位無辜少女的掩面哭泣。

    我被同事叫了起來，我們要去江爍家蒐集證據了。

    我仔細檢視焚燒過後的房間，幾乎一切被燒燬了，沒有任何線索。就在我要將此案定義為意外的時候，一位同事發現了電話中殘存的磁帶，裡面居然有留言！

    我們回到了警局，開始聽電話錄音，我發現了一個重要資訊，是江爍的聲音“羅叔叔，飯菜在鍋裡，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這是一條再尋常不過的資訊了，別的同事覺得沒什麼，可我卻聽出了哪裏不對勁了。

    我突然想起了江爍衝到自己家中大喊“羅叔叔你在哪裏？”這個場景，我的眉頭疏開了，江爍的一舉一動反覆出現在我腦海中，我拍了一下桌子，就是這裏不對勁了！

    我正在去叫人找江爍，不想警局的同事將前兩天跳樓自殺叫周蘭的基本資料拿了過來，上面有她的詳細資料，她之前給一家設計工作做過。

    我頓時茅塞頓開，案件在我心裏已經有了眉目了。

    這時候，警局的人突然告訴我一個男人來自首了，我先是一驚，很快我就冷靜了下來，想不到這個時候，他居然會自己出來自首。

    當門開啟的時候，我吃了已經，進來的人居然是江爍的繼父——羅軍！

    他面無表情，手在不住的顫抖。

    許久，羅軍開了口“是我，一切是我做的。你們一定驚訝，我為什麼要殺我摯愛的柳芳？因為我本來要殺的是江爍……”

    羅軍這個回答讓我很吃驚。

    “那你說說看，你是怎麼做的？證據呢？”我故意引他說出下文。

    “我愛柳芳，也就是江爍的媽媽，雖然她和江爍的爸爸已經離婚，但是我一直覺得江爍影響我和柳芳的二人世界……”

    我盯著羅軍“你出事的前一天就參加你們單位的活動離開江北城了，你怎麼可能動手呢”

    “我在煤氣上安裝了一個小小的定時開關，可以控制時間讓煤氣自動爆炸，我以為江爍會在那天回來吃飯，沒想到，他媽媽柳芳意外開啟了煤氣……”羅軍的聲音開始顫抖。

    接下來，我從兜裡拿出了一把小鉗子，然後告訴羅軍“這個是我在案發後的陽臺上找到的，我覺得用這把鉗子擰你家煤氣閥正合適，我馬上要警局的人拿去化驗，我相信上面的指紋是另外一個人的！”

    羅軍三千根髮絲根根豎起，額頭冒出了了冷汗，他被無名的恐懼死死揪住了，他說不出話來。

    我輕輕的告訴他“我要出外地一趟，蒐集更多的證據，到真相大白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爲了不驚動兇手，爲了分散警局人們的注意力，我叫人把這位自首的羅軍當做重大嫌疑犯先關押起來。

    接下來，我一個人去了江爍爸爸江國強的老家歙縣，因為我發現，他爸爸江國強居然和那位跳樓自殺的周蘭曾經在一家設計公司工作過，而那家設計公司是歙縣家知名的大公司。

    很快，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資訊，江爍的爸爸江國強與周蘭在十年前在一家公司工作過，江國強是位會計，曾經因為挪用公款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而告發他的人，就是那位叫周蘭的出納。

    從江國強所在的設計公司，我還打聽到，原來江國強最後自殺是因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不是江爍的媽媽，而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他原本已經她會等他出獄，不想這個女人甩了江國強。江國強先與江爍的媽媽柳芳婚姻破裂，後又被甩，所以自殺。

    而江爍也就蒙上了父親逝世的陰影。

    調查到這裏，我覺得案件已經很明瞭了。

    我做火車回到江北城，或許是火車上太顛簸，我居然又夢到了那位因為我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少女，她受不了毀容這個打擊，她自殺了。

    事實上，這位少女在出事後沒多久，真的自殺了。驚天的往事有浮現在我腦海裏。

    我受不了那位金曉麗的無止境的勒索，爲了擺脫她，或者說爲了給那位無辜少女報仇，我決定除掉記者金曉麗。

    那天，我準備好足夠的錢交給金曉麗，她貪婪的嘴臉讓我感到噁心。‘

    她拿起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接下來，我沒有回家，我打算跟蹤金曉麗，我是警察，我有我的職業習慣，我要確認金曉麗的習慣才能下手。

    整整一個月的勘查，我瞭解到金曉麗有夜生活的習慣，她一般都要逛街逛到九點左右，然後，找個酒吧喝紅酒，直到十二點纔回家。

    我還了解到金曉麗對蜂蜜過敏，她隨身帶著藥。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還在逛街，而我已經用萬能鑰匙溜進了她的家裏，我想天氣這麼熱，她一定會沖澡的，我將蜂蜜放進了她的沐浴露，接下來，往她的面霜和化妝品裡也放了一些。

    然後，我躲在她家樓下等她回來，以防萬一，我拿了一條皮繩藏在我兜裡，我擔心蜂蜜過敏要不了她的命。

    十二點整，她果然回家了，她走進浴室後，我用萬能鑰匙開啟了她的大門。靜靜的窺視這一切……

    十分鐘後，浴室內傳來了喘息聲……

    我緩緩的走進浴室，我看到門縫裏的金曉麗滿臉通紅，呼吸困難，她掙扎著要爬起來，可是沒有成功。

    我悄悄的把門開啟了，她顧不上**的身體，她大口的喘著氣，臉已經變形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歪著脖子，斜著眼，嘴唇微微的顫抖。

    我用塑膠套子包住我的鞋，輕輕走了過去。

    “藥在……”她的聲音很微弱。

    她居然以為我回去救她，我給了她一個大嘴巴！接下來，把她的頭按在水裏，在她還剩下一口氣的時候，我又把她的頭拿出了水面，我之所以這樣做，是爲了製造她自然死亡的假象。

    看見她不成人樣，起滿紅疙瘩的臉感到噁心，我不想看到她斷氣，於是，我打掃了現場，迅速離開了，因為我確認她活不過十分鐘了。

    回到警局後，我赫然發現，我打算勒死她的繩子不見了！

    兩天以後，金曉麗那個女人的屍體被發現了，仍然是昨晚警察的我去勘查現場，我們找不到任何證據，只得定義成為意外身外。但是我清楚的記得金曉麗的脖子上有勒痕！

    我被列車員叫醒，江北城到了。

    我顧不上回顧那寫陳年的往事，我向警局跑去。

    現在已經證據確鑿了，我想我可以緝拿兇手了，不過，看在我們情同手足的份上，我想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

    晚上，我私下將江爍叫到了我的宿舍，我宿舍在六層，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我拉江爍到了六層的露臺上。

    “江爍，你有什麼向我說的嗎？”我故意試探他。

    他似乎料到了這一切。他有些神經不安，身子抽搐，像觸電似的。

    “你隊長，你想讓我自首？”他終於說出來這幾個字。

    “難道你要辯解？”我死死盯著他，給他壓力。

    “我知道我繼父已經來自首了，你不也收集到證據了嗎？”江爍冷冷的說。

    我從兜裡拿出了那把小鉗子“這是我在案發現場發現的，我相信上面是你的指紋，當時我歇斯底里的你羅叔叔在哪裏？我就覺得是哪裏不對勁了，因為沒有人告訴你大火燒死的是你羅叔叔。”

    江爍的身子顫了一下。

    我繼續說“電話錄音裡有你的留言，我故意把飯做好，然後引你羅叔叔去熱，其實你早就去這把鉗子將煤氣擰鬆了，但你沒想到你媽媽意外回家，結果，你精心設計的局意外害死了你媽媽柳芳。”

    江爍聽到這裏的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似的。

    我知道他無從辯解了，就逼問他“我可以理解你不喜歡你繼父，你心裏只有你的生父江國強，你居然爲了給你父親報仇，連那個會計周蘭也不放過！周蘭那份遺書也是你偽造的，這幾個字很容易找到，那個周蘭業餘愛好喜歡寫小說……”

    “不要再說了！”江爍淚水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他頓了頓“是的，我心中只有我的生父，我討厭那個舉報我父親，讓我父親做了三年牢的出納周蘭，我發誓我要少了她！還有那個趁機搶了我媽媽的男人羅軍！”

    “可是你羅叔叔是愛你的，他居然要替你頂罪。”我的聲音由低而高，漸漸地吼叫起來，臉色漲紅。

    “他不愛我，他要得到我媽媽，拆散我爸爸和媽媽的人都要死！”江爍的脖子漲得大得象要爆炸的樣子，滿頭的汗珠子，滿嘴唇的白沫，他的拳頭打在的露臺的石板上。

    “你是警察！你的職責是嚴懲罪犯，你為什麼會做這些事情？”我怒不可遏地吼叫著。

    江爍輕蔑一笑“李隊長，那你呢？你不也是警察？爲了一己私慾何嘗不是不擇手段呢？”

    我驚得如滿月小兒聽霹靂，骨頭都要震碎了。

    難道這個江爍知道什麼？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當時，第一個要解決的人不是出納周蘭，也不是羅軍，就是那個因為她我爸爸才自殺的，但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當我要解決她的時候，卻在她家門口發現了你，李隊長！”江爍的語氣很激動。隨後，他居然把一樣東西拿給了我。

    一條皮繩子！

    正是我要作為殺金曉麗工具的那條皮繩。

    我頭皮發炸！原來江爍知道我做的一切。

    “我爸爸是因為這個女人才會挪用公款，結果，她確甩了我爸爸，我爸爸受不了這個打擊才自殺的，我要殺了這個女人，想不到你李隊長幫我解決了一切，我想告訴你的是，當我進去為你打掃現場的時候，用你丟下的皮繩勒死了她，並且幫你儲存著這條皮繩。”江爍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想怎麼樣？”我故意拖延時間，其實是想連同江爍一起解決。

    江爍轉過身，走向了露臺的邊上，風吹起他的衣襟，我隱約看到他的臉在抽動。

    “李隊長，我一直拿你當大哥的，我不會用這個威脅你，我媽媽意外死了，我也……”江爍喃喃自語。

    憑著我做警察的敏銳，這是一個下手的好機會。

    我猛然衝了過去，用力一推，江爍的身體就向一片紙一樣飄出了窗外，包括他落地都沒有一絲響聲……

    我將皮繩子迅速收好，然後假裝摔倒在地，又用露臺上的一個廢棄的棍子將自己劃傷。

    接下來，我撥通了警局的電話“快來人啊！兇手假意自首，他要殺我……”

    我爲了表演的真實一些，故意哭的死去活來，因為警局的人都知道我和江爍的關係。

    我將那把鉗子和我去歙縣調查的一切資料交給了上級，很快，江爍是兩起案子的兇手毋庸置疑。

    我鬆了口氣，就在我要吩咐警局的人釋放羅軍的時候，一位隊員大聲尖叫著“天啊！江爍身上有遺書！”

    “意外搏鬥掉下去的，怎麼可能有遺書呢？”同事們議論紛紛。

    我雙腿發軟，就算江爍的遺書裡沒有涉及到我如何殺害金曉麗的，我也不能對他的死有個圓滿的說法！

    我的頭也嗡嗡的響起來，我想江爍知道自己錯殺母親後，根本就不想活了，他也許根本沒有想去揭發我，他也許只想去贖罪，是我的自作聰明葬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