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車
上次被她坑過一回,所以這次我多了個心眼兒,就問她:這是什麼地方,幹什麼用的,必須說明白,否則就是有一百萬,我也不會接手這趟買賣。
那個女人衝我嫵媚一笑,回答說:小哥兒,你們家傳輩兒的買賣到底有什麼用,你比我清楚。
我咳嗽了一聲,心說清楚你媽個鬼,上回差點兒被他媽你坑死。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我把話說的太滿,可能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其實當時我的手藝是偷學的,壓根就是個半吊子,更別說知道剪紙的真正用處了。
“別打馬虎眼,直接說正題。”我說完之後,就看著她。
那女的被我噎了一下,一點兒不良反應都沒有,反而笑的比剛纔更好看了。
她回答說:其實上次讓人替死那事,我心裏也挺不安的。這幾天晚上我都在做惡夢,夢到那人找我來索命。
我心說放屁,被索命的可是老子,有你屁事。
不過這話我沒說出來,而是繼續聽她說道:我這次來,就是想找小哥兒剪套宅子燒給那個人,圖個心裏安慰。這套宅子也是我按照咱們附近的院型設計的,替死的那人也是咱們十里八村的,在下面看到了熟悉的宅子不也消停一點兒嗎。
我心想你想的倒是挺長遠,不過挺她這麼一說,我就覺得剛纔可能是太多疑了。
這種小地方的宅院,一大半都是出自同一個建築隊的手,差不多都一個樣子,我看著覺得熟悉很正常。
我點點頭,問她:錢呢?
那個女的指了指車上:都在上面呢,只要小哥今天把東西做出來,當面交錢。
我心裏琢磨著,這次我闖了這麼大禍,上次那六十萬怎麼着了還不好說,反正已經把爺惹毛了。
要是我能趁他不在,把錢掙回來,而且還不會有人死,那這事兒乾的就太漂亮了。
這票活兒要是一成,說不能爺就會放我出去單幹了。
我越想越興奮,就答應了那個女的。
不過我也不是傻子,並非完全沒有防範心,告訴那女的:現在我們家的規矩改了,要想讓我剪紙,可以,實名註冊,拿身份證來我留一個備份。
那女的錯愕地看了我一眼:我出錢,你出力,憑什麼看我身份證啊。
我心裏竊喜,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她肯定沒想到我會這麼幹,要是真的存心坑我,那就死活不會同意,這樣我就能知道她沒安好心。
要是同意了更好,這樣萬一有事,我也找的著她。
“不出身份證也可以,那你就另請高明吧。”說完,我就做了一個送客的姿勢。
那個女的站在那兒怔了一會兒,眼神兒忽明忽暗的,顯然心裏也在猶豫。
我想給她加一把火,轉身就往回走。
這下子,她才徹底慌了手腳,連忙攔住了我,“行,我讓你看。”
說完從坤包裡掏出一張身份證來,遞給我。她那個表情顯然很不情願。
我瞄了一眼,姓名欄上寫的是譚小津。
原來這個女的叫譚小津,我心想這麼純的名字,和眼前這個嬌豔的形象實在是匹配不上。
我用手機給譚小津的身份證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就讓她跟我進屋。
那棟房子的格局並不複雜,再加上這次我心裏有底,不像上次那麼偷偷摸摸了,所以活兒乾的很快,大概多半天的時間,那棟房子的剪紙已經完成。
譚小津一直在我耳朵邊兒上嘖嘖稱奇,說:小哥兒這手藝簡直出神入化了,恐怕比你爺爺都高了吧。
我知道她是在恭維我,所以也沒當回事。
等東西弄完之後,就跟她說:行了,拍馬屁的話不用說了。現在東西好了,錢呢?
譚小津哎了一聲,隨後轉身出了屋子。不到幾分鐘,進拎著一隻皮箱進了屋。
箱子開啟以後,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打打的鈔票。看樣子,這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我拿起其中的一打捻了捻,應該是真的。但是我還是有點兒不大放心,於是就讓她最好是給我賬戶轉賬,這樣免得我拎著一箱子錢招搖過市了。
譚小津臉都青了,問我是不是在耍她。
我表示絕沒有那個意思,只是爲了安全起見,我弄這麼多錢,放家裏不放心,拎著箱子去銀行存,又太招搖。
其實我心裏想的是,存進銀行的錢保險。甭管之前那個是被人給偷換還是自己變了,反正都已經沒了。
如果這一百萬也成那樣的話,那我可真的哭都找不著調門。
譚小津瞪了我一眼,說可以轉賬,說完就掏出了手機,問我銀行賬號。
等我手機收到簡訊息,看著一後面的一連串的零的時候,我狂喜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
錢一到賬,我們兩個也算是財貨兩清了,譚小津小心翼翼地拎起那座剪紙宅子,出了我家的門。
臨上車時,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笑眯眯的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被她看的心裏發毛,問她怎麼了。
她問我:就不想要點兒別的了嗎?
我這纔想起來,她剛纔還準備色誘我來著,但是後來我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一百萬上,就把這事給忘了。
現在她提起來,我的臉還是不由得一熱,說:不了。
譚小津聽完以後咯咯一笑,說:過了這次,你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喲。
我說不用了,最近我吃素。
她笑了笑,然後說:這趟買賣已經清了,我們兩個已經就不要再見面了。
說完轉身上車,一溜煙兒的走了。
看著汽車在揚塵裡漸行漸遠,我心裏忽然有種感覺,譚小津剛纔說的,話裏有話。
但是究竟什麼意思,我半天都沒想明白。
不過隨後我就把注意力重新轉到了那些錢上,一百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對我來講,絕對是一筆鉅款。
我現在也算是百萬富翁了,想到這兒,我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消費消費。
可是眼下天色已黑,只能是等明天早晨再說了。
一下子搞到一百多萬,我興奮的一晚上都沒睡好。
後半夜我做夢,就夢到有個人把手掏進了我的嘴裏,把我噎得差點兒窒息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一條小胳膊粗細的蛇,正在往我嘴裏鑽。
我嚇得魂兒都快飛了,一把就把那東西從嘴裏扯了出來,然後跪在床上哇哇地開吐。
我從作嘔中停下來的時候,那條蛇已經不見了。
這件事把我嚇得不輕,那晚我一整夜都沒敢再睡。
第二天早晨,我把整個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可是也沒能找到昨天晚上那條蛇。
我以為這就是個意外,所以除了有點兒後怕之外,也沒太當回事。
當天爺爺依舊沒回來,我連打了幾次電話,都是忙音。
最後一次是爺爺給我打回來的,告訴我他的事情還要耽擱一天讓,晚上才能回來,讓我在家老實待著。
掛了電話,我心想有錢不用是在浪費,現在趁爺不在家,我正好可以去實力奢侈一把。
想著,我就收拾東西,打車進了市裏。
進城之後我就給自己換了一身名牌,不過我也沒忘給爺帶了點兒酒肉。
我從熟食店出來的時候,就聽喵嗚一聲慘叫,隨後就覺得手背一疼,手裏的東西瞬間就撒手了。
然後我就看到一隻黑貓,閃電一樣叼起肉來就跑。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一隻貓給算計,心裏面頓時就一陣子光火,衝着那隻貓就追了過去。
我追到路口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剎車聲,然後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車朝我衝了過來。
那居然是一輛靈車!
我一下子就給嚇傻了,連躲都忘了。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止了,我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以一種慢鏡頭地方式朝我衝了過來。
我甚至看到了靈車司機的臉,他竟然在朝我笑!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我連害怕都沒來得及,靈車的黑色影子就已經朝我壓了下來。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完了的時候,突然就聽到砰的一聲,然後就看到一輛貨車一下子就把靈車頂了出去。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靈車,被巨大的撞擊力撕成了兩半,裡面的棺材一下子擠了出來,砸在地上,撞成了碎片。
所有的事情都是發生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裏,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支離破碎的棺材裏,飛出了一個東西來。
那是個死人!
我就像一根木頭樁子一樣死人撞了個正著,跟他一起滾到了地上。
等我醒過神兒來的時候,就發現那個死人正壓在我身上,那張青灰色的臉距離我的臉只有幾釐米。
恍惚之間,我就覺得那張臉有些熟悉,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過近的距離放大了他的五官,使他的整張臉以一種極度扭曲的狀態呈現在了我的面前,所以我一時沒認出來。
被死人壓著,讓我有一種極度噁心的感覺。
我大罵了一聲,一把就把死人從我身上推開。
等我從地上爬起來,再去看那個死人的時候,一張青灰色的、好像凍肉一樣的臉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就在看清楚那張臉的瞬間,我一下子就驚呆了。
那張臉我見過!
就是譚小津曾經給過我照片的那張臉!
爺跟我說,剪魂的實質就是用一個人的命換另一個人的命。
譚小津找我剪紙,就是爲了救照片上的那個人。
可是現在,替死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怎麼被救的那個,現在也死了!
我驚得渾身一顫,那種冰涼的恐懼感已經滲進了骨頭裏,讓我不時地就會打個寒顫。
我驚魂未定,忽然就發現在摔碎了的棺材蓋上,居然蹲著一隻黑貓。
我一下子就認了出來,它就是之前把我引到十字路口的那隻貓!
此刻,那隻貓的瞳仁縮成了窄窄的一條縫,似乎正在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我。
這個時候,靈車後面的車隊已經亂了套了。
從最前面的送殯車隊的車裏下來一群人,身上都彆着白花,胳膊上帶著黑布。
顯然全都是死人的親屬。
那些人急匆匆的下車,把死人抬上了另外一輛車,甚至都沒人管那個靈車司機的死活,一股腦的全走了。
可是那些人裡有一個沒走,而是停了下來,衝我驚呼道:“怎麼是你?”
我本能的一抬頭,這纔看清楚,那個人竟然是譚小津!
她在送殯的車隊裡,顯然跟那個死人的關係不淺。
此刻譚小津的臉色煞白,隨後就把我拉到了一個揹人的角落裏,慌里慌張地問我:不是說好拿了錢以後再也不見面了嗎!
我還沒從驚怔中反應過來,譚小津就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對我說:這裏面有十萬塊錢,密碼是六五四三二一。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一筆錢,拿了它,我以後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說完之後,她就神色慌張地離開了。
直到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那個死人的事情,於是大喊道:那個死——照片上的人是怎麼回事!
譚小津顯然是聽見了我說的話,但是她好像是故意假裝沒聽見,然後急匆匆地上了送殯隊伍中的一輛車,離開了。
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走遠了。我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那隻黑貓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