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入魔之症
克萊爾的情形應該是比我要好一些的,在雅美和阿諾德的攙扶下,她很快坐起來了。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只看到那黑騎士的背面和她的正面,這時候扶起了她才知道,她的後背被刮出了一條很長的口子,她和阿諾德來的時候,沒有做任何防備措施,所以沒有鎧甲防身,所幸的是,那傷口並不深,也沒有流多少血。
“到底怎麼回事?”雅美問道。
克萊爾搖了搖頭,指著牆角接近昏迷狀態的特里克恩道:“我們纔剛走到這裏,就看見他已經倒在那裏,那個黑傢伙提著槍正要刺,我們也沒想太多,就上來阻止。他手裏剛好也有傢伙,我順手拿了這杆槍,就擋了他幾下,但沒想到他這麼厲害,不出幾下,我就受傷了。”
“怎麼會這樣?那傢伙會是誰?”雅美向着漆黑破碎的視窗處望去,但外面一片大雨,什麼也看不見的。
這個問題克萊爾和阿諾德顯然都不能回答她,特里克恩就算沒有昏迷,恐怕也說不出話來了,所以她很自然地看向了我...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我有點不對勁。趕緊又放開了克萊爾,趕到了我的身邊,“你怎麼了?”
我只能緩緩地搖著頭,不敢說話,那時候感覺自己從大腦到胸口的很多血管神經好像都不工作了似的,似乎多動一下,就有一根血管會破掉...
雅美的手伸了過來,她很小心,動作也很慢,看樣子是想要再碰觸一下我的手臂檢查傷勢...因為剛纔的交手,我身體其他部位都沒有受傷。但看到我皺了一下眉頭後,就趕緊把手縮回去了。她知道我沒有在和她開玩笑,她也非常謹慎地蹲了下來,不敢再碰我。但雙眼卻十分緊張地在我身上看來看去,想要知道我到底是哪裏出了毛病。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毛病,這是從來未有過的情況,那黑人坐騎飛來的一腳確實力度極大,但也沒有大到能讓我癱瘓的地步啊!事實上,如果我真的受傷,最有可能的就是手腕被他踢斷...難道,他踢出來的那種專門製造內傷的腿法嗎?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聽見腦後的上方好像有個什麼聲音...很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在搖晃。更奇怪的是,我明明聽見了這聲音,可是我面前的雅美卻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忽!那個聲音突然停止了,接著,好像什麼東西正在奔我的腦後而來,我明明聽得一清二楚,然而雅美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噹!一個重物砸在了我的脖頸處...沒砸到我的後腦上是我的幸運,但更讓我大惑不解地是,脖頸被擊中的一瞬間,我全身的血管經脈好像突然又活過來了,渾身一陣舒暢。只是這種感覺只過了幾秒,身體裡的一切就好像又凝固了。
不過至少比剛纔要好一點了。我的頭可以轉了,腦子裏也不疼了,好像也能張口說話了...
雅美已經快要嚇傻了,她呆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到我後面去,把那個砸中我的東西撿了過來,卻是一個畫框,上面畫的是簡約風格的鄉村風光。大概是因為剛纔雅美那插入牆裏的一槍引發的震動,使得掛畫框的釘子鬆動了,最終掉落了下來,然後砸到了我。
雅美很用力地把那個畫框給丟了出去,然後十分擔心地看著我問道:“你怎麼了?到底哪裏受傷了?”
“我...”我試著說了一個字,果然沒什麼不良反應,便繼續道:“盯著...盯著窗戶。”
這是很自然的,雖然我身體非常難受,但更大的威脅始終來源於那個剛剛逃走的黑騎士,假如他突然殺回來,搞不好我們四個人都要交代在這點。
“你放心吧,他們肯定被嚇的不敢再來了。”
“你...你這麼放心嗎?”
“你看那裏...”她反手指著那破碎視窗的前面,從我這角度看去,只能勉強看到幾個小紅點,卻看不清是什麼。雅美解釋道:“他的坐騎踩到了地上的碎玻璃,已經受傷了...這麼驚慌失措,我不相信他們還敢回來,畢竟...”她突然掩著嘴小聲地笑了一下,“我可是掌握了活槍的大師!”
“好...好吧,”我一邊回答著,一邊勉力地想要抬起手臂,但我很快發現,這個動作的幅度還是超出了我目前能夠承受的狀態。肩膀才微微一動,胸口就是一陣發悶。
我微微地搖了搖頭,表示我還是不能有太大的動作幅度,雅美則低下頭又看了看我的手臂,“你到底怎麼回事啊?是受了內傷嗎?要不要我幫你運功療傷?”
“運功療傷?你會?”
“不會啊,要你教我。”
“然而我也不會...”
“呼...你以前不是跟我說,你練的那個內功是要一邊跑動一邊練的嗎?怎麼這會兒連動都動不了了?”
雅美的這一句話突然就把我給點醒了。沒錯,就是內功的問題了。以前的我根本就沒學過任何內功,我的認穴認脈是跟著體育老師學了一半,又從網上的穴道圖裏學了另一半,而內功調息什麼的,他只是教給我一份口訣,怎麼練,從哪兒開始練,也是一個字都沒跟我說過,弄得我一直都是半吊子水平...
其實從中學畢業的時候,我也問過他的,為什麼不認真教一下我,就不怕我走火入魔嗎?他給的回答是:“你那麼懶,根本就練不到走火入魔的階段。”
我確實很懶,沒有人督促的話,基本上是學不會什麼東西的,但也正是因為我的半吊子內功水平,在跟著路德維希師傅學他的奔跑呼吸法時,居然那麼輕鬆...一方面我多少有些內息底子,另一方面,我差勁的內功水平使得我並不會抗拒他的練習方式。
天底下所有的內功都還是躲不開呼吸兩個字,呼吸的節奏實際上就決定了內息的高低水平。分別只不過在於要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進行呼吸而已。而任何呼吸也依舊是避不開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這些脈絡的。所以我學會了路德維希師傅的功夫之後,其實就等於是掌握了在奔跑中不中斷呼吸的訣竅。但呼吸所帶動的體內氣息遊走,依然是順著那二十條脈絡來的。
換句話說,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既能在奔跑中運功,也能在靜坐中運功...我一度認為,我算是兩種內功的集大成者,並且一直為這種認為感到欣慰和自豪。但今天的這起事故,看起來就是這兩種內功在我體內的爭鬥...它們終於要向我的選擇討個說法了。
當我跳起來的那一瞬間,下盤的氣息很顯然是依照路德維希師傅的運功方式,走的是激進派路線。而我的雙手使出攬雀尾的時候,上半身卻是用體育老師的內功口訣作為基礎。要是在平時,這樣玩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今天偏偏還有一股外力:那個黑人的大力一踢,終於把我踢出了毛病...兩股截然不同的內息在緊要關頭去對抗敵人時,卻自己攪在了一起...
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我哭了...當然不是因為受傷。我在想:如果體育老師就在這裏多好,我終於可以向他證明:經過不懈努力,我學會怎麼走火入魔了!
“喂!”雅美都開始害怕了,“不是吧...這麼疼麼?都疼的哭了?”
我發現自己的手臂雖然不能動,但是手指好像可以動,於是伸出了大拇指,往上指了一下,道:“來,上來?”
“嗯?什麼上來?”雅美莫名其妙。
“我讓你騎上來。”
“你瘋了吧?”她當場就啐了我一臉唾沫。
“快點!按我說的做!”我催促道。
“你...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她突然指著我罵道,反而讓我莫名其妙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了?”
她突然往我這邊一靠,眼看著手就要抓到我的領口時,終於還是停住了,但嘴裏依然喋喋不休地道:“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快掛了?想在臨死的時候碰我的瓷是不是?還是想搏一個臨死都在效忠騎士的名聲?”
“我...我...呸!”我呸的非常無力,因為我本就沒什麼力氣,“你不要...不要跟我開玩笑!我可沒有力氣...我也...也沒有跟你開玩笑。”
“可是看你的樣子,動都動不了,還要我...”她極為擔心地道。
“唉,我上了路德維希師傅的當了,你快點,上來幫我啊!”
“你說什麼?上了路德維希師傅的當?”她瞪大了眼睛道:“這...這怎麼可能?”
“快別問了!”我著急起來,語速也跟著快了,“你快點啊,不然我真的要沒命了!”
“好好好!”雅美馬上移到了我的一邊,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我肩上,卻沒有繼續的動作,“你這樣子讓我怎麼上啊?”
當時的我一條腿跪坐著,另一條腿曲著,頂著自己的胸口,整個背後基本上都是直的。我回道:“笨蛋,上脖子啊!”
“你敢罵我是笨蛋!”雅美馬上就飈了,很不客氣地起身就往我脖頸後面重重地一坐...然後...然後我就很輕鬆地站起來了。
受傷的克萊爾已經在阿諾德的攙扶下走到了我們旁邊,她不解地問道:“大團長,現在是秀恩愛的時候嗎?”
然而我已經開始做一上一下的下蹲運動了,脖後的雅美被我顛得只能用手扶住了我的額頭。
“什麼秀恩愛啊?這真的是路德維希師傅給我挖的坑...唉,但也是他留給我的自救方式...”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不明白!喂!你慢點啊!”雅美已經用一隻手揪在我的前領口來保持平衡了。
我一邊繼續做著下蹲運動,一邊回道:“你還記得當年我跟著他學功夫的時候嗎?”
“我怎麼可能記得?”雅美反駁道:“那時候你什麼都瞞著我,每天天沒亮就偷偷摸摸地遛出去,從來也沒跟我請安問候,你現在反而來問我?”
雅美啊,什麼都好,就是有個壞習慣...容易記仇!一開始我去跟著跑步學習的時候,她確實是不知道的,但到後來她知道這件事了,還經常看著我去跑步。甚至有幾次還跟著我去跑,只不過她實在是沒辦法跟著我們跑完全程,到最後只能藉口抱怨說,這種不人道的功夫只有坐騎才學的下去...所以現在她不過是爲了報復剛纔那聲“笨蛋”而已。
“那你總該記得那些鋼筋吧?”
“呃...就是那些把你脖子都磨粗了的鋼筋嗎?”
“對啊,一開始師傅他只讓我扛一根,後來越扛越多,多到直接來上一捆...我本來以為,那只是一種逐漸增加的負重鍛鍊而已。直到剛纔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非要把鋼筋扛在脖子上...”
“是爲了防止走火入魔嗎?”雅美實在太聰明瞭,一句話就猜得精準無比。
“對,脖子後的大椎穴,是奇經八脈和的總彙所在,在奔跑中調運內息,最怕的就是由於過於勞累產生的喘息而控制不住呼吸的節奏。用鋼筋壓住大椎穴,就能防止內息亂竄。以前的我不明白這一點,是因為我還有一點淺淺的功夫可以用來壓制。而今天遇到的這個對手實在太強了,所以根本壓不住了...”
“呃...原來是這樣...”好奇怪!雅美的口氣裡並沒有那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而是非常平靜...平靜的讓人害怕!我和她相處這麼久了,當然知道這是她冒火的徵兆,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到她是爲了什麼才冒火的。
只是此時體內正是內息亂竄的時候,我也不及細問,只能加速做著下蹲運動...一旁的阿諾德看得嘖嘖稱奇,不住地道:“天哪,大團長,你這體力...我得承認,就算是我的電池也沒你這麼厲害!”
如此過了將近三分鐘,那股子亂竄的氣息終於平了下來...看來以後得多讓雅美她們陪我做這種運動了。我相信長久這樣下去,我一定能夠把內息鞏固起來,不再受到干擾的。
身體好了,該關心一下雅美的情緒了,不過就在我正要提問時,她先開口了。
“好點了嗎?”
“嗯!好多啦!”我一邊回答,一邊把下蹲運動的速度也放慢了下來。
“還有沒有哪裏難受呢?”
“沒有...手腕也沒事,剛纔是我自己太著急了才發生這種糟糕的狀況,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不過那傢伙確實厲害,我們得好好想想,如果再碰上他該怎麼辦,總是用虛招嚇唬也不是回事的...”
“這件事不急,我現在有個比較重要的問題要問你。”雅美不緊不慢地道。
“嗯?什麼事?”
“你以前扛的那捆鋼筋有多重啊?”
事實上那捆鋼筋並不是標準的十二根,只有一半而已,而且全都是已經截短了,專門用作體力訓練的。我不假思索地道:“師傅說過的,應該不到二百公斤吧。”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那捆鋼筋差不多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