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賭徒的家(上)
“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抓住我胳膊的人很是殷切地問道。
“你是?”我扭過頭打量了一下他的臉,可是我確實不認識他啊!再說了,我現在這張臉,又有幾人認識我呢?
“唉,先生,我是來向您表示感謝的,您真的不記得了?”他一把摘下帽子,可惜我還是不認得他,只是稍微覺得有點臉熟,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誰。
“昨天,我們昨天才見過麵的!”他的語氣頗有些激動,“我是昨天那個對您失敬的賭徒...是您幫了我。”
“啊!”我暗叫不妙,雖然能想起昨天的不少事情來,但是這傢伙既然能找到這裏,就說明他已經知道我就是昨天擊敗艾塞亞的人了...這要是捅出去,那麼多輸了錢的人都會找上門來,那我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過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連忙安慰道:“放心吧,先生,我來這裏可不是來跟您找麻煩的,我真的是特意來感謝您的。”
我冷靜地思考了幾秒鐘之後,開啟門道:“進來再說!”
我們坐了下來,雖然門口有衣架,但他手裏一直拿著帽子,沒有掛起來,據我所知,這是一種對主人很有禮貌的方式,他一坐下就不無興奮地道:“我這次來的是有點冒昧,不過我真的很想要驗證一下我的觀察力。”
“驗證觀察力?”
“是的,昨天在您面前失態了,但我會忍不住哭出來,實在是因為遭受的打擊太嚴重了...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呢?”我覺得他的話非常奇怪,忍不住想要深入地問一問。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喬納森,算是這裏競技場的常客吧,很多人都喜歡把賭注放在我這裏,讓我幫他們一起押,因為他們都覺得我的眼光很準...嗯,這並不是我在吹牛,是真的...”
“我相信。”我點頭道,因為昨天他拽住我的時候,他的身邊確實有一群可憐巴巴的人正在望著他。而他哭倒的時候,那群人也跟著趴下了一大片。
“可是昨天的比賽,我犯了太多的錯誤。”他一邊嘖嘖地嘆著,一邊搖著頭道:“我明明在比賽一開始的時候就預估了您的實力,卻忘記去檢查另一位選手的情況!”
“另一位?你是說艾塞亞嗎?”
“唉,別開玩笑了,”他苦笑道:“您不可能不知道,當時面對的那個艾塞亞是假的吧?”
“嗯?”我頓時嚇了一跳...之前和他說的很多話基本上都是在打馬虎而已,因為我覺得他可能只是來向我做一個簡單的感謝而已,但是沒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個話...雖然艾塞亞確實是假的,可是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應該已經在競技場上戰鬥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否則不可能在出場時有那樣鎮定的心態。那種心態甚至一開始就嚇的我差點高血壓!這樣一個騎士,即使是經驗非常豐富的對手也很難判斷出他的實力深淺,身份真假,就憑著喬納森的眼神,居然能把他認出來?他的眼力比我剛剛見識過的斯塔克還要厲害...不,應該說他們各有所長,斯特克擅長分析,而他則以觀察力見長。
“怎麼?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天哪,這怎麼可能?他的實力比起真正的艾塞亞來說,差的實在太遠了!”他振振有詞地說出了一番資料,“真的艾塞亞在一百七十七次賽場交手中,有九十次都是在開場一分鐘擊落對手,剩下的又有六十一次在三分鐘內結束戰鬥,而這個,從前幾天開始就有點不對勁了,對一個一般的騎士都花了四分鐘!”
“你是說,他是從前幾天纔開始不對勁的?”
“是的,當時我以為他只是身體狀況不好,或者是他的坐騎狀況不好,唉,如果在那一次比賽和昨天之間,他還能出場一次的話,我一定能看得出他的真假。可惜,賭局上是沒有如果的。”
“你的眼睛真厲害!”我忍不住讚歎道。
“呵呵,其實這是我從小就有的一種特長,要是讓我去背書,我真的什麼都記不住,再簡單的詩歌,我用幾天時間也記不住一句話,可是對人,我基本上能夠過目不忘。昨天在賽場上,我沒能看到你的臉,整個比賽過程中,告示牌上也沒有清晰的近距離影象,我只能勉強記住你的身材,所以纔在您出來的時候一下子抓住了你...”
“不過,我當時實在是太過於激動了,其實在賽場上,我只看了你們的第一回合,就知道要糟糕,儘管您當時被對方嚇的身形都搖晃起來了,可是當您在第二回合緩慢推進的時候,我知道你已經看破了那個假艾塞亞的虛實!可是我昨天實在是輸的太慘了,我跟您說的都是真的,當時我欠了好多好多的錢...所以我的心被蒙塞了,我固執地認為這一定是競技場的黑幕。”
“你...借錢去賭?”
“是的,”他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艾塞亞很長一段時間沒出場了,除了前些天的那一次。而昨天競技場的盤口居然開出了一比二的賠率,像他那樣的高手有這麼高的賠率簡直就是在送錢給我們,所以我一口氣把所有的錢都砸了進去,還借了不少,哪想到卻遭遇了這麼一場比賽。”
我突然間想明白了,這又是海莉的詭計!她制定了那麼一個宏大的圈套,就算真的艾塞亞出場也有極大的可能會栽在這裏頭,所以這種機會她怎麼可能不用來賺錢呢?於是她把艾塞亞的賠率調高,讓賭徒們欣喜若狂地把錢丟進了她的腰包。
我抱歉地道:“其實我當時也不知道對手是假的,我根本就不認識真正的艾塞亞,只是交手之後發現對手的實力並沒有他們告訴我的那麼恐怖。”
“先生,您不用解釋,這一點我完全相信,從競技場上您的反應就看得出來。”他卻反過來安慰我。
“唉,你既然經常在這裏頭混,應該知道...十賭九輸的道理。”
哪想到這位喬納森卻搖了搖頭,“先生,那只是對所謂的賭徒而言是這樣的,在我看來,只要摸清了這裏頭的門道,要養家餬口並不難...事實上,如果我按照平時的賭法,一點兒也不會受昨天那場比賽的干擾。”
“這是怎麼個說法呢?”
“我老婆...嗯,我很愛她,不過她管我管的實在是太嚴了,她允許我去賭,不過每次都只給了我一百塊,我贏的錢再多也必須都交給她,儘管如此,靠著我的眼力,我每天都能給家裏掙上一大筆錢,就算某天輸了,也不過只是輸了一百塊。這一次是我自己被貪婪衝昏了頭,居然跑去借錢來賭。唉,先生,您別嘲笑我,像我這樣的人,除了眼睛稍微好一點,什麼特長也沒有,不幹這個,我還能幹什麼呢?”
我嘆了口氣,“你真該好好謝謝你的妻子。”
“其實,這一次就是她讓我來的...我是個老實人,把您給我的那筆錢還了那些債主以後,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天哪,她沒揍你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她說讓我專門來請您吃個飯,好感謝你。”
“吃飯就不必了吧?”我嚇了一跳。
“先生,請您務必賞光...”他極為誠懇地道。
“那...什麼時候呢?”
“就是現在。”
我想了想,眼下其它人都跟著去醫院了,而安德瑞斯剛剛跑去銀行,另外還要籌備他的衛隊,橫豎這裏只剩下我一個人,去吃飯就去吃飯唄...有人管飯總比呆在這裏強吧。
我點頭答應,和他一起出門了。跟著他開始在帕克來提的大街小巷裏穿來穿去...我原本以為他是不是想把我帶到哪個飯館裏去,可是這附近一片全是居民區,而且都是最多不過二三層的老式民房,越看越不像有飯館的地方...
“我們這是去哪兒?”
“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是想請您去我家吃飯的...”
“沒事沒事...”我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去你家吧,這樣最好了,我只是覺得這裏的路挺難走的。”事實上,這位喬納森的年紀至少大我六七歲,只不過我現在裝的是老氣橫秋的穆特爾,所以只能連手勢帶口吻都要故意顯老一些。
“過了這一片就好了...”
說話間,我們穿過了這片低矮的住宅區,來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花園小區,跟著他又進了一棟大概二十來層的樓房,坐著電梯上去了。看起來,喬納森的生活環境還不算太糟糕。
等到我和他走到一戶房間的門口時,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對我道:“對了,先生,我那個老婆非常年輕,而且因為常年呆在家裏沒怎麼見過世面,有時候說話沒分寸,要是飯桌上她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您可千萬別在意啊。”
“你放心吧!”我笑了笑,心裏卻道,一個賭徒,能夠娶上年輕的妻子,還住這種地方,那他上輩子一定燒了不少香的!
門開時,喬納森便放開嗓門叫道:“露莎!我回來了。”可是房間裡卻沒有任何迴應。
“奇怪,她跑哪兒去了?”他納悶地自語了一句,又趕緊把我讓進房間裡,我看了看,這個客廳也不算很大,但佈置的很精巧別緻,看得出,是用了心的。然而客廳的一角處,竟然還豎著一柄鋼槍,一下子就把我的目光吸引過去了。
“這...這是...”
喬納森笑了笑,“這是我老婆的兵器,她以前也是個騎士啊...我就是在競技場裡認識她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允許你去賭。”
“她已經放下槍有一年左右了吧,那時候的她在競技場裡也是很威風的,不過有一次出了點意外...”正說到這裏時,裏屋突然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喬納森連忙道:“對不起,我得去看看孩子!”說完連忙跑了進去。
我跟著他進到裏屋,那是一個很小的房間,裡面除了兩張立櫃,就是一張小巧的嬰兒床,一個看上去纔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躺在那裏正在手舞足蹈地大哭著,喬納森拿起床邊的奶瓶往孩子嘴裏送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這孩子...多大了?”
“剛半歲...”喬納森之前和我對話的時候,都一直很禮貌地看著我,唯獨這一句,他沒有回頭,而是十分關切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等到他忙完了,我們一起退出小屋,他才又尷尬地看著我道:“沒辦法,家裏沒有人手,稍微有點事,就很難照看得過來。”說著他又急急忙忙往廚房那邊去看了一眼,然後回來道:“她肯定是下樓買東西了,我看見放鹽的調料瓶空了...”
正說時,大門開了,一個和我身高差不太多,身材纖細的女生,手裏提著兩個大袋子,擠了進來,剛進來看到我們便大聲道:“我回來啦,親愛的,這就是你說的那位恩人嗎?”
“是的是的。”喬納森趕緊上去接過那女生手裏的袋子,一幅很溫馨的生活畫面浮於眼前。
可我卻差點吃驚地叫出來了,面前的這女生確實是叫露莎,連我也知道她叫露莎,因為她不是別人,正是希歐多爾曾經的第五騎士團團長,露莎.康斯坦斯!
我沒可能對學院裏的每一個同學都很熟悉,可是對她,是不可能忘記的。在學院裏,露莎,菲歐娜,安吉拉三位學姐,都是騎士團團長,同時也都是瑪姬團長的小跟班。她們也都跟著我和雅美,在兩年前的聯盟賽大戰中衝鋒陷陣。只不過露莎不像菲歐娜學姐那麼熱情奔放,靈敏好動,如果不是最後的決賽裡,安吉拉學姐搞出那麼一檔子事來,她的存在感還是比安吉拉多那麼一點點的。
但是,要是論及功夫的話,可以說,原來希歐多爾的各個團長們,沒有一個是平庸者,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招!我至今記得,露莎的第五團在川中島之戰中曾經被抄後的敵人包圍過,是她憑著自己的一柄槍和對部下的號召力,力戰把敵人逼退的。
可誰曾想,畢業晚會纔過去一年多,她竟然已經嫁人生子了。
此時此刻,我猶豫了好一會兒,到底要不要撕下臉上的面具,和她相認。對於一個曾經並肩戰鬥過的學姐,如果不認她,那實在是太不禮貌了。可是,我現在身上纏著那麼多的事,而且越來越多...如果和她相認,勢必要把這些事抖落出來,以她的個性,不可能不插手其中的。
這怎麼能行?她都已經有孩子了啊!想到這裏,我把已經舉到胸前的手又放了下來,並且伸過去做握手狀,口中道:“你好,我是穆特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