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生與死的深度恐懼
鮑爾說的一點都沒錯,對面這位騎士雖然年紀是有點大了,但是他的精神還很抖擻,一點兒看不出有任何疲憊的感覺,雖然他剛剛被奧爾丁頓引著在城裏兜了一圈。他的眼神很專注,表情很平和...我一度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那種會爲了女兒暴走的人。
儘管剛纔施展的那個小計策,可以讓海莉的計謀無用,但現在的我心裏卻有點犯嘀咕...我該怎麼和他打?
因為他太冷靜了!
除了羅伯特老師以外,我曾經正式交過手的對手一般都不是職業騎士。僅僅是在招數和耐力上,我就能夠憑藉自身的優勢取得上風了。但是那些戰鬥大多建立在我對對手的正確評估上。即使是面對安德瑞斯,陽樹等一度比我還有優勢的對手,我對他們的計算也基本沒有出過錯。
但是眼前這個對手呢?根本就無法計算!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麼計算!不管怎麼想要從他身上看出一點破綻都不可能,因為他的周身沒有一點兒散發能量的感覺!這不是在說笑,任何我所遇到過的對手在進入競技場和我對決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一種氣勢,或者威武如獅子搏兔,或者高傲如鷹視天下,就算有一些故意隱藏實力的對手,至少也會流露出一些狡詐如狐一般的感覺,以我越來越深的經驗,基本上都能夠迅速準確地捕捉到。
但是面前這個艾塞亞呢?我啥也沒發現...他的心態太平靜了。雖然他並不是一動不動的,至少他頜下的白鬚還在隨風晃動,他手上的鏈子槍也在微微搖擺。但我就是看不出他有任何一個動作會流露出哪怕一絲絲的氣息!
太可怕了,我面對的似乎並不是一個活人!可他卻又如此栩栩如生。
“別發呆了,”身下的梨佳提醒道:“他可是個老人,你指望他先動手嗎?”
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在這種全場觀眾即使沒有對我產生惡感的前提下,如果我一直在這裏和他對峙,那麼局面還是會對我越來越不利的。這些觀眾應該也都是些熟知騎士世界的老油子了,有些本身就是騎士。他們看我遲遲不動手,一定會認為我是想故意拖延比賽的。要不了幾分鐘,我剛剛用深躬換來的平靜就會被他們的躁動摧毀。
可是要我先動手,卻又應該怎麼動呢?
短暫的幾秒鐘思考之後,我弓起身子,招呼著梨佳做了第一次衝鋒...我很謹慎,從衝鋒的第一秒鐘開始,就豎起了我的長槍,事實上這不是進攻,而是一種主動防禦,因為我擺槍的姿勢實際上是照準了菲諾米娜老師的多元方程組,雙眼也一直盯著對方的肩膀。只要對方有什麼異動,我馬上就會參照方程組口訣進行防禦。
很快地,我接近到了他的右前方五六米的位置,而他直到這個時候纔開始動起來。不過他的坐騎速度相當快,雖然啟動很晚,但只用了兩步便側移到了一個非常好的位置上...騎士出槍的最佳角度其實並不是自己的正前方,而是自己慣用的那隻手的方向偏開五到十度的位置。艾塞亞的坐騎所佔據的位置剛好能讓他有一個最佳的出手機會。
我心中暗贊,這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僅僅兩步的跑動,就已經證明對方的經驗和實力。不過反過來說,我心裏卻有了點底氣,因為對方擺出的架勢雖然經驗十分老道,但卻明顯地帶著一種策略:不想和我在比賽中拼耗耐力!
如此一來我反而要放心了,連他自己也不看好和我的耐力比拼!這證明他的年紀確實是大了!我曾經和羅伯特老師較量過...那位小矮個老師的年紀要更大,他曾經非常實在地對我說過,一個人哪怕再怎麼強壯,也無法和歲月抗衡。只要超過一定的年紀,體力上限的下降速度便會非常驚人,再怎麼鍛鍊也無法阻擋這種趨勢的。在我看來,羅伯特所說的是一種很自然,很科學的道理,但他也證明了另一個道理,一旦上了年紀的人還要在競技場裡和年輕人一較高下,他就必須選擇一條在耐力之外的路去走了。
我始終緊盯著他的肩膀,這是多元方程組防禦口訣的第一要素,人無論做任何動作,哪怕是下意識地想要避免肩膀的抖動,都還是會導致一些肩膀周圍區域性肌肉的晃動,這一點是無法避免的。尤其是對騎士來說,要施展威力大的招數,手臂的擺動幅度必然遠遠超過常人,那就更加無法掩飾了。所以口訣裡把如何觀察對方的肩部,並做出之後一系列的預判列爲了整套防禦計劃中最重要的步驟,沒有之一。
就在我們雙方的距離都已經快要到兵器可以夠得著的時候,他的左肩先動了一下,雖然幅度很小,但我馬上警覺到了。慣用右手的人會先動左肩,那一定是右臂後縮,要聚力前刺的先兆,而且爲了保障他的攻擊力度,他絕對不會偏轉方向的!所以他的槍刺來的方向就是他現在正對準的方向!
我立刻揮動手裏的長槍,搶先一步把槍柄擺到了我和他的正中間,做好了防禦姿態。
果然,他的右臂開始後縮了,手裏的槍也退回去了一點位置,而我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只要他出槍,我接住後的第一招就要使出那個‘一千萬伏’來開始抖動,就算不能直接抖落他的槍,至少也要震一下他的胳膊!
一切都如我預料的那樣,對方的槍在短暫的一個後縮之後,向我預估的方向刺了過來,如無意外,他的槍頭將直接撞在我以雙手緊握的長槍中段,那是我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但是這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一點?當時的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他正在急速刺來的槍頭...
不好!我差點驚呼起來,我怎麼會忘記這個?他用的可不是尋常的長槍,而是鏈子槍啊!那個此時根本就是反向對著我的槍頭,只要在接觸到我的槍柄那一瞬間,就會在我的柄上轉幾個小圈,然後牢牢地纏在我的槍上...
危急時刻,我根本來不及多想,直接右手上抬,左手下壓,保持著槍桿中部位置不變的前提下,把長槍逆時針轉了個八九十度...這實際上也是個冒險,當時我們雙方的槍相距只有十來釐米那麼多,我賭他這個時候不可能再變招了...
結果,艾塞亞的手輕輕一抖,那個詭異的槍頭一下子就上跳了起來,幸好我的槍也轉的及時,他的槍頭跳起來進行翻轉的時候,在我的槍桿上撞了一下,又給彈了回去。
就在這時候,我清楚地聽到了他發出了一聲‘咦?’
接著,我們雙方就分開來,互相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這才第一個回合啊...我的後背竟然就已經溼透了!而且我還沒能試探出他的什麼招數,僅僅是發現他的武器很難對付而已。而這個發現,實在是沒什麼用...因為打從我第一眼看到那柄鏈子槍,就知道不好對付了。
由於這次交火,雙方的槍都舉的比較高,所以處於下方的梨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在我一點兒沒打算讓她掉頭的時候,她才自己慢慢降低了速度,並且問道:“你怎麼了?”
“沒...沒事...”我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慌張到了有些結巴的地步。
“你別怕他啊!”梨佳說了這麼一句之後,開始主動調轉了奔跑方向,並且把奔跑降低到了小步快跑的姿態。
她什麼都沒看到,只是從我顫抖的聲音裡就聽出了我的恐懼,可見我恐懼到什麼地步了。
“你怎麼回事啊?”她轉完方向後繼續問道:“從來沒見你這麼怕過...你到底在怕什麼?”
此時的我很難說出自己在怕什麼...這種害怕是從潛意識裏突然蹦出來的!我在預判了艾塞亞的行動後都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但是在看到他出槍的動作之後,我就突然產生了那種恐懼感...他的槍速也並不快,力道也並不猛,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在抖出那個槍頭的時候,無論是敏捷性,還是對方向角度的把控,都絕對不是一個像他那樣的老頭能使用的出來的!我以為,那樣簡簡單單的一記抖槍,只有在人生中正值巔峰狀態的壯年時代的人才有可能!可是那滿嘴的白鬚卻又在否定著這一點...
所以,莫不是我遇到的這個艾塞亞是鬼嗎?
“你覺得他像一個老頭嗎?”我向梨佳問道。
“老頭?他哪裏像個老頭了?”梨佳道:“我概念裡的老頭根本就不可能來這裏!至少得是羅伯特老師那樣的年齡纔夠的上資格被稱為老頭!你就是在為這個害怕嗎?”
“你說的也對,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如果不想我們大家爲了你能成功完成計劃所做的努力成為泡影,最好就忘掉他的年紀!”
其實此時的我非常的羞慚,因為我從來也沒有在戰鬥中發生過這種事,更別提還是一種虛妄縹緲的東西就讓我害怕至此...我明明應該是個無神論者啊,怎麼會害怕這種東西?
“你準備好了沒有?”梨佳問道。
我抬頭看了看對面的艾塞亞,他早就已經調轉坐騎方向,重新對準我們了,而剛纔那一交錯,由於我的害怕,沒有及時控制,導致我們衝出去的距離太遠了一些,所以現在我和對手之間至少隔了有五六十米遠。這是我的一個失誤,而且很可能會帶來更大的失誤...因為對方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和我角力,那麼這段距離自然又是要讓我們來跑的了。
“我...”我很想向梨佳道個歉...但又說不出口。到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對方不應該有這種返老還童的本事!這感覺真的很難啟齒,就好像你明明對著的是一隻貓,可是對方卻散發著一種老虎的氣息...如果艾塞亞僅僅是力氣大一點,速度快一點,我都不會感到驚訝,但是他的氣息,他的狀態,實在是讓我費解!
“什麼都別說了,你瞭解我的,這點距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她安慰我道。
“不,我會彌補你的。”我堅持道。
“嗯?那你想怎麼彌補?”
“至少,我們可以慢慢地過去。”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對策了,如果再度發起衝刺,我的恐懼感還沒那麼快消除,而且極短的交手時間也讓我無法窺破對方的特點!倒不如慢慢地晃過去,看看他到底還有什麼本事。
說來也怪,當梨佳慢吞吞地抬起腳步的時候,我心裏一下子就平靜了許多。甚至於有機會慢慢地考慮起更多的對策來了。
戰鬥之前,我是已經想好了的,既要在這場比賽中輸給艾塞亞,讓海莉栽個大跟頭,又要展現出我的實力,讓她知道我雖敗猶榮,才能順利地把我引薦給她的老闆。所以如果因為害怕而放棄這場比賽,別說計劃會失敗,光是觀眾們的嘲笑,我可能就受不了了...此時我已經能聽到場外的一些起鬨聲了。
“其實,我還有個想法,”正在前進的梨佳突然又開口了。
“什麼想法?”
“你為什麼就不能把他當做其它人呢?”
“唉,親愛的,他活生生地就在我們對面,我要怎麼把他當做其他人?”
“我的意思是...也許這個艾塞亞是假的呢?或許是個年輕人裝成了他的樣子...就像我們一樣,不也是易了容的嗎?”
“年輕人?”我當然明白梨佳的意思,她是想說,不管眼前這個艾塞亞是真是假,我可以都把他當做一個假的!這個主意聽起來也確實不錯,但是這種自己騙自己的把戲...我要是個笨蛋也許能信,可我...等等!我或許不能自己騙自己,可是為什麼不能假設呢?
還是那個最為大眾所熟知的偵探理論:推翻一切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那一種哪怕再怎麼不可能,也是真相...既然從已知的科學角度來看,對手這種返老還童的能力是不可能存在的,那我理所當然地應該去相信我的假設!
再說了,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那種可以把人的相貌和年齡進行徹底改變的技術,我的臉上不就塗着這玩意兒嗎?
人的心理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往往有了一點點火苗,就很容易發展成燎原之火...僅僅是梨佳的幾步之後,我已經把心理的那些恐懼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剩下來的懷疑了。
“你說的對!他就是假的!我們這就戳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