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審問(下)
短暫的尷尬並沒有打擾到布魯斯的思緒。他繼續源源不斷地道:
“我一直向她正面詢問,是不是對我感到了厭煩...當然我心裏知道她絕對不是這樣的人,我只是想用這種辦法套出她的實情。可是她卻一直都不肯對我說實話。要知道,我們能夠合作那麼久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坦誠。我們之間連一分錢的事都沒有蠻過。”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又捱了雅美一踢...這一回更加的莫名其妙,我不坦誠嗎?呃,說到錢的話,咳咳,那是有原因的。
“我只能透過其他的方式來尋找答案,我發現她開始越來越關注一些騎士週刊,就是那種把騎士的高畫質形象公開出來的週刊,並且對上面的一些高大的坐騎照片留意的越來越多。終於有一天,實在忍受不了的我在她又看那些圖片的時候,一把搶過了她的雜誌,然後責問她...”
我心說你也真夠膽子的,敢搶騎士的東西,不過恐怕也就是梅米爾那種矮小的騎士會受你的欺負吧。
“可是她一點兒都沒生氣,也沒跟我說什麼,就這樣默默地走開了...我當時的心裏害怕極了,因為這太反常了。雖然她從來沒對我做過什麼,但如果她真想對我進行什麼懲罰,我是不敢反抗的,所以我只能偷偷地跟著她...沒想到的是...”布魯斯露出一種欲哭無淚的表情,“她竟然不知從哪裏又找來了一本圖書雜誌,繼續在那上面翻看。”
“我非常的絕望,走到她面前跪下,請求她告訴我到底怎麼了,可是她卻沒有任何表情地把雜誌上又一個高大的坐騎圖片翻到了我的面前,然後痴痴地問我,如果她和這個坐騎在一起搭配,別人還會說她矮嗎?”
房間裡的三個人全都沉默了,布魯斯所說的這一切,我們明明能夠理解,卻偏偏說不出任何道理來。顯然,梅米爾應該是患上了一種焦慮症。這種無法面對自己的身體缺陷,自卑多疑的行為,完全符合焦慮症所有的症狀特徵。但是梅米爾偏偏又是一個不該患上這種病的人。雖然她確實是天生矮小,但她畢竟是個受到正規訓練的騎士,這些訓練中有很多本來就是提高心理素質的課程。根據布魯斯所說的,梅米爾在畢業後也進行了大量的競技格鬥,並且打的很優秀,也就是說她應該不會犯有焦慮症纔對,因為她的訓練過程本身就是可以對抗這種症狀的。
還剩下一種解釋...她的焦慮症特別嚴重,一直在透過騎士競技的行為掩飾著,所以當他們停下競技活動的時候,這種症狀一下子就暴露出來了。
布魯斯的嘴又開始動了:“我詢問了一些心理醫生,其中有人提出了一些解決方案。可是你你們應該知道,治療心理疾病的藥物也好,問診過程也罷,都非常的昂貴!我們那一點點的積蓄根本就不夠!呵,這一點你們是不是很難理解?雖然我的那位騎士已經很努力了,但是她天生的身材和力氣,都決定了我們在競技場的等級不可能太高...”
“所以你自己就充當了騎士這個角色?”
布魯斯一下子抬起頭來,“你猜的很對。我們在競技場裡確實打不出太好的成績,可是競技場裡的那些高等級騎士的收入又讓我非常的羨慕,於是我開始進行騎士訓練...”
“你很厲害!”我讚了一句,“僅僅靠著你在學院裏對騎士課程的所見所聞,居然能練出那樣的功夫,不過你應該沒有打太久的時間吧...因為你的經驗,看上去比其它的職業騎士還要匱乏。”我是很客觀地評說,因為雅美在和他的戰鬥中所使出的那個戰術雖然非常很機靈,但是如果是經驗豐富的職業騎士,應該不會犯布魯斯那樣的錯誤。
“沒什麼可厲害的...尤其是,在競技場裡的格鬥再怎麼能掙錢,對我來說也是有侷限性的。因為我不得不瞞著梅米爾,還不得不一次次在競技場裡尋找合適的坐騎搭檔。所以這種來錢方式實在是太慢了。不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我聽到一些騎士的抱怨...就是關於皮鞍的。在競技場裡尋找搭檔本來就是一個苦差事,還得自己花錢給他們裝備鞍子,可是那些鞍子的質量實在太差,好一點的又很貴...”
“所以你們就開始乾造假這回事了?”
“我到現在也不認為自己是在造假,我們也是請來了手藝相當好的制皮工人,只不過爲了生產效率,我們把一些內襯的工序改成了機器做工,沒辦法,我們當初沒有想到過生意會這麼好。”
“可是你們盜用了普爾斯提的設計方案,還冒用了它們的品牌...”
“我後來確實後悔了,因為以我們的實力,完全可以創在一個新的品牌去市場競爭。可是剛開始我們實在太缺錢了,這條路,一走上去就很難回頭。”
“可是我看梅米爾的症狀還很嚴重啊,要不然她怎麼會綁來南希?”
“唉,這...當梅米爾掌控了這個工廠以後,我們原來的構想就完全被遺忘了...我只是想掙錢給她看病,可是她卻把所有的錢都投入了再生產...”
“你沒有提出反對?”
他扭過臉去,嘆了一口氣後道:“錢這東西,誰會嫌少呢?我總是想,等有了更多的錢再給她看病,可是什麼時候纔是更多的終點...嘿,哪有什麼終點啊!”
“所以她的情況越來越重?”
“是的...不過有一點我必須要解釋,那個南希,並不是我們綁來的,她是我們買來的。”
“你說什麼?買的?”我和雅美都大吃一驚,因為這正是我們最想要知道的。事實上,布魯斯和梅米爾到底幹了些什麼,我們並不關心,回頭只要把他交給斯特凡娜,然後拿到布蘭奇那裏去做人情就可以了。我們真正關心的,是南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而此時的南希卻像一隻打盹的大象一般,一隻昏睡不醒,根本問不出什麼東西來。而且就算她醒著,估計也很難問出有價值的東西來。我所以要費勁唇舌和布魯斯聊了這麼久的天,就是爲了和他拉近關係,套出南希的事情來...當然,到最後居然問出了一個讓人有點傷感的故事,卻是我沒想到的。
“你們從哪裏把她買來的?”
“這...”布魯斯皺起了眉,“我得想想...”
我催促道:“這還用想嗎?”
雅美偷偷地在桌子下拉了拉我的衣角,又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不要那麼着急,免得適得其反。但我的心理卻真的有點著急:因為在此之前,南希一定是呆在希歐多爾的大營裡的,我們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麼,竟然會被綁到這裏來。而且更詭異的是,她如果是在戰鬥中被俘,按照戰鬥規則,最多也就是退出戰場...怎麼竟然會像是被販賣一般地賣到了這裏。
這件事讓我想起來母杜爾斯特學院的黑人騎士們被俘時遭遇的那些非人道待遇,他們看上去就不是什麼戰俘,和幾百年前被押進船艙裡漂洋過海去做苦工的人沒什麼兩樣。假如真有那樣一個人,或者是一群人,把騎士戰鬥中被俘的人員抓來販賣...那這件事的性質就非常嚴重了。
所以我很急迫地想要知道真相...在和靜荷的交手中,我們現在是一點兒優勢也沒有,院長和路德維希師傅都失蹤了,而且到現在靜荷還沒有露出她的真身。如果能夠證明這起販賣人口和她有關聯,那可是以後擊敗她的一個有力武器!
“這個女人其實是我們的一個客戶和我們做的交易...梅米爾幾乎拜託了所有的客戶,請他們為她尋找身體高大的坐騎,越大越好!她認為越是高大的坐騎就越不會讓別人看低她...所以我們的一個客戶就用這個女人和我們做了交換,我們買下了她,用我們的產品買的。唉,我現在是真的很後悔...”
“你是後悔這個交換嗎?”
“當然...其實你也不用再套我的話了,我本來就不想再說什麼假話了。我知道,你們就是爲了這個女人來的,對吧?其實當我發現這個女人身上竟然有你們學院的學員證,就已經覺得事情不妙了。因為我看過一些新聞和訊息,知道你們這群人不好惹。可是梅米爾執意不肯放過她。也確實是,長的這麼高大的人類,我也真的從來沒見過...偏巧她又是受過訓練的坐騎,唉,我當時也心存僥倖,認為你們就算要找她,也不會找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可是誰想到,這還不到三天就...”
其實,這時候的我也是心存僥倖。因為這一切太巧了,如果我們沒有一路鬧事,剛巧進入了布蘭奇的地盤,得到了關於梅米爾的訊息,同時剛巧梅米爾又是個小矮個子,能讓我們把她誤認為是妮亞,再剛巧布蘭奇又要對付這個梅米爾...那我們可能過很久都不會知道南希竟然被人帶到這裏來了。至於布魯斯誤以為我們是專門爲了南希而來的...就讓他誤會下去吧。
“你的那位客戶是誰?”
“我不知道。”
“你的客戶你不知道?”我不由自主地聲音也大了起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告訴你們,我對所有客戶都非常熟悉,唯獨這一個,我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他的姓名,背景...”
“不知道?那你們怎麼交易的?”
“很簡單...他非常信任我們,事先就給我們打了款,然後要我們把貨送到某個地方。”
“送到哪裏?”
他又搖了搖頭,“很難說,有時候要我們把一整條船留在某個港口,有時候則要我們把車隊停在某個村鎮裡。總之,地方一直在換...就連和我們聯絡的IP地址也一直在變,因為我曾經起疑,去調查過,可是沒有任何結果。唯一知道的,她是個女人,而且很有實力。”
“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直覺...他和我們交流時的語氣非常的男性化,比如她經常用看似很粗魯的口頭語,但我覺得這實在是太刻意了!只有女人才會在裝作男人時這樣做。至於實力嘛,能夠一船又一船,一車又一車地購買我們的貨,難道會沒實力嗎?布蘭奇到現在為止也只訂購了我們半船的貨而已。”
“那麼南希又是怎麼來的?”
“那是在三天前,大概是早晨,我們突然收到她的資訊,說讓我們去夏爾的港口接收禮物,還囑咐我們說,下一批貨要儘早給她準備好,因為她很急迫,價格也必須降低。我們當時還很奇怪,不知道她說的禮物是什麼。等我們趕到港口的時候,就看見有人看管著一輛很大的貨車,並且讓我們直接把車開走,開回廠子裡再開啟貨箱。我們都照做了,回到廠裡,開啟貨箱,就看見了那個可怕的女人...”
“就這麼簡單嗎?關於南希,對方什麼都沒說?”
“她倒是囑咐過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女人逃出去...我當時有點擔心,可是梅米爾她卻高興的很,甚至是視如珍寶一般...即使那個女人快把這世界上所有的惡毒語言都罵光了。”
我本來非常洩氣...如果一切如布魯斯所說,那麼那個和他們做交易的人就太謹慎了...但是我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趕緊問道:“你剛纔說,那個人馬上還需要一批貨?”
布魯斯的反應極快,剛聽我說完這句馬上就明白我想幹什麼了,他笑道:“你說個價錢吧。”
“價錢?什麼價錢?”
“我現在是你們的俘虜,要我告訴你們一些情報,那也無關緊要,但是如果你想要趁著這個機會去找到那個人的話...這個條件我就不免要利用一下了,你明白嗎?”
我嘆了口氣,“唉,果然壞人就是壞人,虧我還給你倒了那麼多酒。”
他笑著搖了搖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現在並不想再做什麼壞人,我只想為自己考慮一下。”
我沉吟了一會兒,道:“好!那我就跟你說個條件好了,你的梅米爾是在布蘭奇的眼皮子底下被抓的,我們沒辦法釋放她。何況如果放了她,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後果。所以這一點你就別想了。但是我們可以放了你。”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們也可以抓住我,放了她啊...”
我走上前再次和他碰了一次杯,“你應該知道,如果你們倆都落到布蘭奇手裏,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那就是一個過河拆橋,完了還要看你掉進河裏淹死的女人!但是如果你逃脫了,而且她永遠都找不到你的話,那麼她一定會好好對待梅米爾的。而且,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說服她給梅米爾看病。反過來,如果是梅米爾逃脫了,你被抓了,你覺得她會怎麼做呢?我覺得你是個懂得冷靜的人,可以好好想想。”
布魯斯用力地一咬牙齒,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