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口的那股子悶氣已經出了大半了，其實練習內功到了我這樣的程度，要想受非常嚴重的內傷是不太可能的，頂多也就是一口氣突然間吐不出來，然後導致四肢氣血不暢，痠麻無力而已。

    躺在瑞絲的懷裏幾分鐘之後，便已感覺大好了。

    瑞絲也已經不哭了，只是低著頭，一會兒看我一眼，一會兒又閉上眼，嘟著嘴...等到她發現我其實一直瞪著眼睛看著她時，便不再看我了，只把那小嘴兒嘟得高高的...

    幾分鐘後，她終於又忍不住睜開眼來，看了我幾眼，“你怎麼不說話？”

    “呼...一向以來，我可都是被你們欺負的慘慘的，”我幽幽地出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逮著這樣的機會，讓我囂張一次，你覺得我會錯過嗎？”

    “囂張？那...好像不是什麼好詞吧？”我纔想起來瑞絲的漢語水平...她的水平不是太低，而是太高！高出普通學習漢語者一大截...以至於對褒貶中性的詞也會有較為深刻的看法。

    “別跑題！老實交代吧！你和梨繪是什麼關係？”我不打算再給她繞來繞去的機會了，女生...不止是瑞絲她一個...幾乎所有的女生天生就懂得怎樣避重就輕，避實就虛！如果她們都參與戰爭的話，幾乎每一個天生就具有游擊戰天賦。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啊？”她雖然沒說不回答我，也沒說要回答我...但這種反問顯然還是一種試探。

    我從她的懷裏直起了腰，嚴肅地看著她的眼睛，回道：“我知道些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可是...”她猶豫地低下了頭。

    “如果你是在猶豫說出來是不是有什麼道德問題的話，那我們還是不要繼續談了。但如果你是爲了雅美她們而猶豫，我想告訴你，真沒有這個必要...她們不會因為這個而不當你是自己人的。”

    “你是說...她們都知道了？”

    “我是想說...她們就算知道，也從來沒有逼迫過你說什麼，甚至一直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其實就連我也想一直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只不過這次的事情搞得太大了一點，她們甚至想要把我們這個很歡笑的世界搞垮...”

    “不是的！”瑞絲脫口而出，“老師的意思是...”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於是很快又停了下來。

    “你接著說下去吧...”我嘆了口氣，“其實很多事情，真的沒什麼可隱瞞的了...”

    瑞絲的大眼睛眨了很久，突然往我這裏撲了過來...她的動作當然不會有什麼惡意，但也依然把我嚇了一跳，等到我搞清楚怎麼回事時，她已經把我撲在牆角了...

    “喂！”我似模似樣地抵抗了一下，正色道：“這個時候還要跟我這麼強勢，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我纔沒有什麼強勢呢！我要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看破我身份的！”

    “這...這個問題很難嗎？”我哭笑不得，“你是在青年盃賽期間由聯盟指定給我們的協管員，以我們和聯盟的關係，再加上我們的重要性，難道他們真的會指定給我們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白甜？我從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帶著目的來到我身邊的...可是不管我等了多久，也沒看見你對我們有什麼不利的行為，所以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你是受聯盟裡那個需要我們的人所指派而來的。”

    “當然了，你也可以解釋這是一種偶然，可是這樣的偶然太多啦...碰巧你的坐騎居然就是費爾頓，碰巧你就會和我在一起，又一直跟著我們不停地旅行下去，碰巧...”

    “你...”瑞絲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想哭。

    我連忙又接著道：“你也別想太多了，我...我非常相信你對我，對大家的情感，不止是我，大家都是這樣想的...要不然...”

    她輕輕地捂住了我的嘴，搖了搖頭，又一次抱住了我。

    我能說什麼呢？追她以前，我是鼓足了膽氣，準備不管她多麼溫柔，都要徹底問出真相的...之前的一切，其實大家都有疑心，只不過在一起那麼久了，誰也不願意輕易地懷疑自己人。事實上，半路加入學院的人並不只有瑞絲一個，可是種種跡象表明，她的身份可疑程度實在太高了。而最讓人無法為她辯解的就是：奧莉爲了公司業務要離開女王號的時候，她為什麼會跟去？

    即使瑞絲的業務能力再怎麼高，作為普通人最為正常的反應，她也不應該離開我們大家，就一句簡簡單單的‘我去幫你’，就跟著奧莉走了。因為當時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奧莉的公司也會捲入這場紛爭之中，那時候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女王號上，因為妮亞失蹤的事情一直都沒能得到解決，奧莉的事是大是小也沒人知道，這個時候離開...除非瑞絲一早就知道，鬥爭的核心其實在黛西的財務狀況方面。那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然而...現在和我如此親密的她...要我怎麼開口詢問啊？

    “她是我的師傅...”正在我頭疼要怎麼開這個口的時候，瑞絲卻先說話了，“在康拉德學院的最初兩年裏，她都是我的騎士教導老師。到了第三學年，她才正式收下我為私傳學徒的。她...”

    “她對你很好是不是？”

    “嗯...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按照她的表情和剛說的那些話來推斷，百分之九十都得說這麼一句...只不過，我還是沉默著聳了聳肩。

    “她確實對我很好...那時候我家裏其實並不像我其他的同學那樣，有很充足的金錢...爲了維護表面的風光，開銷特別的大，而康拉德學院就像所有的騎士學員一樣，都需要很昂貴的費用，家裏在繳納了我的學費之後，基本上就不可能再給我什麼零錢了。可是那樣的學校裡...就和家裏一樣，也是需要維持顏面的。如果過的比較拮据的話，很容易就會被周圍的人所關注的...而且，會變得越來越麻煩，越來越尷尬。”

    我當然很瞭解這句話的含義。打個很簡單的比方：如果在盛夏，一群同學一起路過一個冰淇淋店，大家都進去買了來吃，你一個人因為囊中羞澀而呆在外面...就算是不好面子的人也很難說得出口：我買不起。那樣的話，你會找什麼樣的藉口？說自己不愛吃冰的？那麼整個夏天都得離冰棒冰水遠一點！說自己不愛吃奶油？那麼以後就算有人想送生日蛋糕也會考慮再三。總之，爲了一個面子而不得不圓下去的謊，有很多....

    “老師對我真的很好，讓我和她住在一起，在哪裏，我認識了她的女兒...也就是剛剛和你打過架的那位梨繪姐姐。她們一起教我功夫，我和梨繪姐姐每天幾乎都是吃住在一起的，只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她們和梨佳的關係。正因為這樣，我第一次看見梨佳，就覺得很親近...”

    “明遠，其實我到現在也不覺得老師和姐姐是壞人，她們做的很多事，都是好事啊。我曾經見過姐姐懲治過一些人，都是那些在騎士聯盟裡仗著權力為非作歹的人...其實當時的我很迷茫。因為不管是聯盟，還是姐姐，應該都沒有審判別人的權力啊。可是對那些傢伙，不懲治又能怎麼辦呢？讓他們一天天逍遙下去嗎？”

    “直到有一天，老師突然跟我說，要我來接近你...其實是你們，但是我沒有騙你的，老師她只是說，要保護好你們，不讓別人在決賽以前去幹擾你們。她對你們沒有半點惡意，也沒有讓我來愛上你...她只是讓我不要告訴你們，是她讓我來的。”

    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並且把她抱在懷裏，親吻了她好一會兒。

    “等一下，你好像有些話沒有說完哦...關於那個費爾頓的事。”

    “明遠，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費爾頓和姐姐有什麼關係。我上次在這裏告訴你的關於他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有一條沒有告訴你，他的確是老師的弟子之一...只是我當時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想，要是告訴你們費爾頓的師傅也是我的老師，你們會不會笑話我們...”

    我皺著眉道：“那你的騎術...”

    她突然變得有些兇惡起來，然後湊上來繞過了我的臉，在我的耳根後重重地吸了一口，一直吸到用牙咬了一下，我忍不住“啊”地喊了一聲。

    “我的騎術是真的很差啦，武術也沒有瞞你們...原本負責教我的就是梨繪姐姐。可是她經常出去做事，難得在家裏一次，我又是比較懶的人。就想著只要姐姐教我一下就好了啊，就沒必要再在學院裏聽課了...結果到後來，姐姐說我很笨，都掌握不來平衡的...要不是費爾頓幫忙，我真的可能透過不了畢業考試的。但是我說真的，我從來都不知道費爾頓和我姐姐之間到底有什麼往來的，因為在我的印象裡，他們同時出現的時候非常少，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交流的。”

    我心想，這就對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能把個瑞絲瞞的死死的...越是沒交流，後面的問題越大！

    “可是這一次...我接到老師的通告，讓我要跟著奧莉去一下她們公司...她要我...要我幫忙看一下奧莉公司的資料...”

    “資料？什麼資料？”

    “嗯...是關於奧莉公司在託布魯克地區新建的一個廠房的地契和購買合同等等...現在類似於皮革廠這種有重度排放要求的廠，已經很難再被批准了。所以奧莉在北非也拿下了一塊地...我想應該是黛西老師拿下來的。總之，當時老師告訴我說，可能有人也在打這塊地的主意，所以要我跟著奧莉一起去，留心一下那些地契和合同...”

    “後來呢？”

    “當時的我也沒有什麼懷疑啊，就按照她說的去做了...可是等到我真的查到了買地合同的時候，卻嚇了一跳。”

    “嚇一跳？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合同上的另一方是一家叫做常春藤的化學原料生產公司...你大概不明白，這家公司在年初的時候，其實一直是位於梨繪姐姐名下的一家公司。我當時無意間看到了她的公司資訊，還很好奇，問她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家公司，她告訴我說，這是用來為老師籌集資金用的。因為老師她有的時候再為一些基金會募捐...”

    “聽起來還是個大善人啊！”

    “你別那麼說啦，其實老師她真的做過許多的慈善活動。很多事我都是親眼見證的...只不過這一次我真的感到有點不對勁。既然那塊建廠的地是黛西老師和姐姐的公司達成的協議，那老師她應該也很清楚纔對啊，為什麼又要我去檢視什麼合同呢？”

    “僅僅是檢視？”我疑惑地問道。

    瑞絲又嘟起了嘴，好半天才道：“好吧，老師說，那裏面有一張公證過的證明書，裡面可能會有對奧莉，甚至是對黛西老師不利的因素。希望我把它拿出來。”

    “公證過的證明？都公證過了，拿出來有什麼用？”

    “是啊，當時我也好奇怪的。可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老師的，所以還是聽她的話去做了，然而等我看到那張所謂的證明書時，卻大吃了一驚。因為那張證明書實際上是一份期限合同，要求奧莉的公司在買下那塊地並且良好運作一年後，還要一併收購常春藤公司下屬的兩家化工原料廠...”

    “怎麼會有這樣的合同？”我感到很奇怪，“這...應該是對奧莉有利的合同啊，你為什麼會覺得大吃一驚呢？”

    “可問題是...那兩家化工原料廠在幾個月前還因為註冊國籍問題受到過一系列的調查，它們雖然也是位於託布魯克地區，但註冊的卻是原屬於歐共體的合資合作企業...你明白了嗎？就是你說的那個利用脫歐來造成大量欠款的遊戲！”

    我說的當然不是什麼遊戲，但我知道，瑞絲是想要用這種語氣來降低這個故事的嚴肅性。事情絕對不是遊戲那麼簡單的。

    “既然是這樣一個圈套，你的老師為什麼又要讓你拿走那份合同呢？那不是可以趁機...”

    “我也覺得奇怪啊，老師不管是想要幫助還是打擊黛西老師，都不應該讓我去拿回那份合同的啊，不過後來我很快也查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就在上個月，兩家化工廠中的一家，因為欠薪問題引起了一系列的罷工抵抗活動。結果其中的很多問題都被翻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所以你的老師不得不趕緊讓你想辦法拿回合同，以免自己暴露？可我真的奇怪，這合同不是已經公證過了嗎？而且這麼一來，豈非掩耳盜鈴嗎？難道黛西她們不知道這份合同的存在？”

    “不是的，”瑞絲搖起了頭，“我到後來才明白，老師根本就不在乎這件事是否會被黛西她們知道，但是如果那份合同執行下去的話，由於化工廠事件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以後就會有很多人知道，那是老師設下的一個圈套了！”

    “我明白了，那樣的話，你那位老師的面具，可就被撕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