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漸漸開始明白梅姬所說的意思了。

    蕾娜想要做的，和我所想像的，其實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意思。我們一直都以為她是要用取代的方式來攫取權力，但現在看起來，她似乎只是想要試圖摧毀原有的權力...

    這是一種很奇怪，很難理解的解釋，但又是一種唯一的解釋。否則她為什麼不打算來個任人唯親？希歐多爾的規模雖然不算大，但要從一眾教師裡挑出幾十個她的親信，還是很容易的吧，何必讓一個雅美來承擔這一切？

    假如學院裏不出什麼人來擔任新機構的成員，僅僅是由雅美佔個位置，那就是說，未來的機構成員其實是將由其它各學院裏出的...從談判或者商議的角度來看，這或許是蕾娜的一種衡量或者說是一種態度，這樣可以讓更多人的學院感受她的親和力，並且支援她。但是這樣做的另一種後果就是她很可能無法控制的了這個新機構...也就是說，要說她是爲了攫取權力，那實在是有點冤枉她了。

    可是她又是爲了什麼呢？如果她是光明正大的，完全沒有必要搞出這麼多事來，又是誘騙安德瑞斯，又是讓梅姬和歐內斯特用什麼易容神功...這一輪接一輪的花樣，層出不窮！

    難道，在這一切的表面之下，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倒不是說我真的想到了什麼陰謀詭計，而是梅姬老師的臉明顯開始不對勁了。

    我下意識地往左一閃...完全是我的第六感造成的...而且這感覺還挺準的。我剛剛閃過，梅姬就一掌拍了過來，這可不是剛纔黛西打我的那一掌，這是真的想揍我，一邊打一邊嘴上還罵道：“讓你胡思亂想！”

    所以，我們兩個都愕然了，我是因為她怎麼會知道我在亂想，而她則是因為我竟然輕描淡寫地就躲過去了。

    我很快往邊上一閃，一手擋在前面，防止她進一步攻擊，一邊低聲道：“梅姬老師，你可別亂講話...我從來沒有亂想過院長的...”

    “你還沒亂想？一看你那眼睛滴溜溜地轉，就知道你不懷好意！”

    我心說這是什麼理論，難道在你面前眼睛還不能動一下了？不過我很快就想起來，我曾經求她幫過忙...在一次模擬賽中因為男女雙方對抗，而我被埃裡克坑了，被迫去女生那邊參戰，就是由她幫我裝扮的，那個時候她面對著鏡子裡的我，可是端詳了很久的...所以現在說她能看破我的眼神，並不是多麼稀奇的事。

    我只得承認道：“那麼你說，蕾娜院長這麼不可思議的計劃，到底是爲了什麼？”

    “怎麼，你還不明白嗎？”

    “怎麼？我應該明白嗎？”

    “她的目的其實非常簡單的，想要退役了唄...”

    “就...這樣？”

    “是啊，我聽說，她有個女兒，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是的。”我的心裏馬上就想到了那個天真可愛，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妮亞，同時也對梅姬有些佩服起來，因為我還知道蕾娜她們是把這件事瞞的密不透風的，絕對不是可以隨便打聽得到的，而梅姬居然連這樣的事也能打探的出來...

    “那就是了，做我們這行的，怎麼可能帶出什麼子女來？她當然要退役了！”

    我卻相當納悶，“為什麼不可以有子女？”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在這裏呆了這麼多年，難道還沒有搞清楚這裏頭的危險和殘酷嗎？你看看學院裏那些成了家的老師們，有誰敢要孩子的？”

    我一想，好像還真是的，整個學院裏沒聽說過哪些老師是有孩子的，就算是小妮亞也被瞞的那麼死，全校師生裡，除了我和雅美之外，好像再沒有別人知道了。

    我再次發問，不過這一次改了一個字：“為什麼不敢有子女呢？”

    “呵呵，還問？你想想看，現在的騎士世界是個什麼樣的環境？道貌岸然，笑裏藏刀的人比比皆是，在這個圈子裏混，其實就代表著你必須隨時經歷刀光劍影和血雨腥風！”

    我沒想到梅姬竟然會說這麼多的成語，不過還是反駁她道：“那怎麼見得？你這話也太偏見了。雅美，安德瑞斯，還有安德烈，她們的父輩，母輩，不都是騎士嗎？”

    “呵呵...是嗎？”梅姬笑了起來...唉，她連笑容也和雅美一模一樣，竟然我不太敢直視她的雙眼，“你說雅美，那你想想爾美啊...你說安德瑞斯，那你想想當初你怎麼和他決鬥的？再說安德烈，嘿嘿，你還記得他那位坐輪椅的父親嗎？”

    我突感後背上一陣發涼，梅姬說的果然不錯，這些在騎士世界裏安身立命的騎士們，幾乎就沒有一個是家庭和睦的！總要整出許多悲劇來！一個也許是偶然，兩個也許是巧合，可三個都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先不說別的，現在的騎士世界，經過騎聯這麼多年的折騰，比杏月老師那個時代更加齷齪不堪...嘿，這一回竟然發動了數十萬騎士到這裏來為霸權搖旗吶喊，衝鋒陷陣！真是丟夠了騎士的臉！你想有誰還會希望自己的兒女在這樣的環境下繼續自己的職業呢？”

    “再說了，大家都知道現在這裏頭的兩大對頭：騎士和坐騎之間的對立...要成為騎士也就罷了，作為坐騎，要吃多少苦，受多少辱？你心裏還沒個數嗎？希歐多爾的丟襪子大戰算是很有情調的活動了，很多學院是怎麼訓練坐騎的，我想你也明白吧？我問問你，要是你和雅美有了孩子，捨得他們再去經歷這一切嗎？”

    “我...我...”我竟然無言以對了，她說的太現實了，是我們平時完全沒去想，可認真一想又確實是那麼回事的。不僅如此，她還用一個詞‘他們’來描述我和雅美的孩子，難道她知道我們不止有一個嗎？還是...唉，真是沒辦法不讓人想歪！

    “還有，我對爾美和雅美的故事也略有了解。你想想看，從某種角度來說，爾美她是不是就是上一代的恩怨積累下所形成的犧牲品？”

    這回我不是後脊發涼，而是渾身出汗了...的確如此，爾美所遭遇的一切，以及後來我們和陽樹之間拼死拼活的較量，其實都是源自於當年凱斯對杏月那過於瘋狂甚至有些畸形的愛。

    “唉...”一想到至今精神還有些恍惚的爾美，被關在希歐多爾原址修道院地下室裏暗無天日的陽樹，我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你聽懂我的意思了？”

    “我聽懂了！”

    “那麼對蕾娜院長呢？”

    “我也懂了...她的女兒大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藏不住了，所以她和路德維希師傅都萌生了退意，但是在退役之前，她想要再為希歐多爾出最後一把力，所以想要借這個機會把雅美扶上那個位置...”我源源不斷地說了所有的設想，“由於希歐多爾沒有其它老師參與進去，所以不會有太多學院對這個計劃感到抗拒，畢竟大家都能佔有一席之地，而不是變成我們的一言堂。就連那些戰敗的學院，恐怕蕾娜也沒想過要他們覆滅，但一定會從他們那裏也拿到必得的一票！”

    “嗯，看來你的理解能力不差。”梅姬點頭道：“既然你明白了，那麼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這一次輪到我笑了，“原來說了半天，您是在給我洗腦？那你之前還跟我說什麼我已經贏了你。”

    “這算什麼洗腦？況且，從計謀和膽量上來說，你們確實贏了我！”她正色道：“而且我想你應該明白蕾娜院長這麼做的原因...如果她公開說自己要退役，一定會被大家阻止的，但她現在卻故意把這件事扯到什麼男女之別上...其實就是要引起你們大多數男生的反感啊！所以即使你們贏了我，我也必須要把這一切講明白！因為我不想讓她揹負那麼多不公平的議論！”

    “是的，蕾娜院長很偉大...”我點頭應道。

    “這麼說，你會理解她了？”

    “理解是一回事，可是該怎麼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說什麼！？”梅姬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想說...蕾娜院長的計劃，未免太笨！”

    “笨？”她快要生氣了，語氣也越來越嚴厲了，“你什麼意思？”

    “想想看，她揹負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名聲？一個想要推翻整個騎士世界秩序，建立新規則的人，而且其實她已經這樣做了！那她為什麼不乾脆真的改變舊的秩序呢？”

    “你...你...”

    “況且，院長的計劃之下，真的能夠給希歐多爾帶來什麼好處嗎？一個由那麼多家學院組成的機構，卻要用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讓大家吧雅美推上最高的位置...你們有沒有想過，雅美她真的坐的穩嗎？或者說，這個位置真的能長期掌握在希歐多爾學院的手裏嗎？”我冷笑道：“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掌握住了這個位置...這對其它學院來說，會是公平的嗎？那豈不是要加深其它學院對我們的敵視嗎？”

    “這...”梅姬開始猶豫了...我卻是不由得一笑，因為她皺眉猶豫的時候，還真的露出了本相，和雅美是大不相同的。

    “哼！以其讓我們這位聖母院長揹負惡名而只是獲得一把搖搖欲墜的椅子...倒不如，真的打破那些舊的秩序和系統！讓真心願意發展騎士世界，具有騎士道德的人們不再擔心自己的未來和下一代！讓這個世界變的更加美好！”我舉起拳頭來，用力搖了搖，“你說呢，梅姬老師？”

    “你...這個...”她不是猶豫，而是有些害怕起來了，“你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我們可以幫助院長完成這計劃的一部分，並且等到她退役後能夠向大家解釋清楚她的初衷，就已經很不得了！你說的那些...舊的觀念是那麼容易打破的嗎？”

    “那不取決於容易還是困難！而在於想還是不想！”我有些義正言辭了，“況且，現在不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嗎？呵呵，梅姬老師，你可以說你沒有信心，你們這些上一輩的老師們可以不想改變這一切，可我們還要繼續混的呢！我打一場競技場就能掙一大筆錢，我可不想放著這麼舒心的日子不過，以後像蕾娜院長那樣，不但要提前退役，說不定還要躲躲藏藏的過一輩子呢！”

    梅姬呆呆地想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又一次向我抓了過來。不過這一次不比上一次，是幾乎毫無徵兆的，我的第六感也沒能及時反應，加上這小帳篷裡的空間本就很小，我上一次躲閃她的時候就已經退了一步，此時退無可退了，終於給她一下子拿住了。

    梅姬畢竟是老師，她雙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也不敢發力抖開，只好問道：“這又是要幹嘛啊？就算覺得我的計劃有點大，也不至於要這樣阻止我吧？”

    “不，我沒想阻止你，”她竟然笑了起來，“可是你這傢伙剛纔說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我說的什麼話？”

    “你說我是什麼上一輩的老師！”

    我啞口無言...女人對這個是非常看重的，而這位天天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梅姬老師更是如此！我居然把這一點給忘了...

    “我...我的意思...我說的那個上一輩的意思是尊重你們的意思啊，梅姬姐姐...”說實話，由於從來沒見過她的真容，我也不知道她的具體年齡，此時只好這麼不要臉地喊出來了。

    “嗯？嗯...不錯不錯，再叫一聲！”

    “梅姬姐姐...”我叫的可甜了，嘴角兒也彎成了月牙。

    “哼！記住了，以後都得這麼叫，明白嗎？”她按著我的脖子又往下壓了一壓。

    我點頭如搗蒜...我是真的惹不起她的，如果惹了她，那絕對是雙方要大規模約架的架勢，學院裏有誰敢得罪黑暗四天王呢？

    “那...關於我剛纔說的計劃...”

    “你構思的是很不錯...不過，你必須馬上想出一個完整的計劃才行！”梅姬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麼嚴肅了，“這樣我們纔能有備而為！我還得告訴你，現在的時間可不多了。”

    “這個就說不定了...時間多少是取決於我們的。”

    “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時間要多少都行...只要我們別讓這場仗結束的太快！或者，輸一下怎麼樣？”

    梅姬瞪大了眼...她又變得很像雅美了，不過語氣卻是非常的驚訝，“你可別自作自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