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好意了，我好像真的學到了點什麼呢，不過...”我微笑地對泰蘭道：“你還是趕緊把你的問題提出來吧。”

    她也笑道：“你這麼聰明，為什麼不猜一下我想問什麼呢？”

    “我不想猜...因為你這個問題會讓我陷入一個死迴圈裡...”

    “這麼說，你真的知道我要問什麼？”她稍稍有些驚訝起來。

    “你想問的，一定是我怎麼從那些奇怪的日常徵兆裡想到敵人的作戰計劃...並且你還會繼續說，像我這樣崇尚以腦力來解決問題，並且缺乏宗教信仰的人，怎麼會去相信什麼徵兆。如果我要跟你解釋，徵兆和信仰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那麼你又會說，這是我的強詞奪理。因為兩者本來就都是基於唯心主義的理論，然後...”

    “你等等...”她打斷我道：“我根本就沒想問這麼多，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我垂頭喪氣地對她道：“這不是什麼刺激，而是...”

    “而是什麼？”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不怎麼能堪回首的往事。就是我剛進入希歐多爾學院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總是被學院裏的一些老師當做典型來批評...”

    “有嗎？我怎麼不知道？”

    “見鬼，你怎麼會知道？你又不是和我一家學院的。”

    “可我爲了瞭解你，可是把你的資料全都查了一遍的啊。我可沒聽說過你被批評過...”

    “資料和檔案裡怎麼會有這些呢？”我笑了起來，“就算有，等我當了大團長，他們也早就抹掉了...”

    “會這樣嗎？可我一直聽說你和你們學院的老師關係也挺好的啊。”

    “呃...那是因為他們確實很喜歡批評新生...等我們到了二三年紀的時候，也沒人愛來指責我們了。或許都知道我們的臉皮變厚了吧。”

    “哈哈！”泰蘭揚起頭來大笑了幾聲，才慢慢緩和下來，“那你能不能說說，他們到底批評你什麼？”

    “其實...我都快記不清了，感覺只要是有批評人的時候，好像都少不了我...想想也是，當時全班裏只有我和雅美的膚色和大家不同，而雅美至少還是騎士，又那麼漂亮...或許我是因為這個成為被批物件也說不定的。不過說真的，當時的我一門心思都在雅美身上，所以對其他的事一直都沒怎麼留心。”

    “那你剛纔怎麼反應那麼大？”

    “我對其他的事不留心，但唯獨這件事，我挺在意的。因為...這差點引發了我第一次的離校。”

    “嗯？難道不是因為巴納特嗎？”

    我猛地抬頭看向她，“看來你還真的做了不少功課呢！”

    “那當然！”泰蘭得意地晃了晃頭，“快，繼續說。”

    “好吧，我不知道在你所上過的騎士學院裏，是否有這麼一條：每個騎士或者坐騎，必須要有宗教信仰。”

    “呃...你的問題過於嚴肅了一點...好吧，實際上，無論是蘇萊曼還是骷髏學院，都有這個課程...不過，都屬於無學分課程，就是說，這堂課上不上根本就無所謂的...換句話說，這應該本來就是個為那些入學前已經有了宗教信仰的學員準備的課程。”

    我點了點頭，“其實後來我才瞭解到，希歐多爾的課程也是一樣的性質，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還以為這個課程是強制性的要求我們必須加入什麼宗教，於是就和老師鬧出了一些矛盾...”

    其實，我並沒有說實話...真正鬧矛盾的原因在於我沒有看清楚學院的課程制度，心裏只想著學分越高越好，也可以在雅美面前討個好...實際上，那個課程也是沒有學分，並且可以隨意選修的。而會修習那個課程的學員，正如泰蘭所說，都是本就有宗教信仰的人。結果，當時的任課老師還一門心思地為我們區分宗教，我卻打算逃課...幸好，這件事發生在認識蕾娜院長之後，在她出麵調停下，一切都趨於平靜，然而我因為這件事，還是被許多人笑話了很久。

    “所以從那以後，你就更加鄙視宗教了？”

    “呃...我們得把話說清楚，我從來沒有鄙視過任何宗教，對那些帶有宗教色彩的傳說也一直抱有很大的興趣。我所反感的是那些以宗教為藉口幹壞事的傢伙...當然，我更反感有人把宗教和一些有科學依據的心理暗示捆綁在一起。這兩者也是根本就不同的。”

    “原來是這樣...”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其實啊，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你看到我端著的那些神秘果，就會想到敵人其實正在追蹤我們呢？”

    “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其實，那條情報裡所說的‘三支部隊緊跟在第二大隊之後’一直就讓我心裏覺得不對勁。但是我腦子裏一時都沒能轉過彎來，到底是哪兒不對勁。直到我們吃了神秘果之後...這不就是在一種含義嗎，我們不能被事物的表面現象所矇蔽。至於看到你端著的那些神秘果...對了，你不說我還真差點忘了，你到底為什麼要收集那麼多神秘果？”

    “爲了送禮啊。”

    “送禮？給誰？”

    “還能有誰？那個把你訓練成這麼好的坐騎，讓我舒舒服服地享用了這麼久的人啊。”

    我渾身抖了一下，頭部也離開了她的腿，“你是說雅美嗎？”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要來...”她瞟了我一眼，“我們打的這麼努力，說白了就是爲了給她和她的軍隊鋪下一條順順利利的路，不是嗎？”

    “你都知道了？”

    她卻沒有回答我的這一句話，而是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許久纔回道：“你可是被我給拉到這裏來的，然而到最後，你卻打算讓我置身事外嗎？”

    我暗暗地嘆了口氣，問道：“這麼說，你也是靠猜出來的？”

    “不錯，就是猜的。”她沒有任何的不愉之色，而是平淡地道：“我們開戰前的那一個晚上，你和那個羅德里格斯聊了不少東西吧？作為杏月老師少有的一名男學生，他應該也是揹負了不少使命的吧？還有，你不止一次地告誡過我們，不要妄想用這麼少的兵力，去戰勝強大的對手，可是開戰以來，你卻連續地冒著可能發生主力決戰的危險，實施了兩次殲滅戰。這麼做還能說明什麼，不就是因為你還有一個強大的後盾嗎？”

    “你...”我很有歉意地道，“你能原諒我嗎？”

    “那要看處於什麼樣的角度了，你是要我原諒一個朋友呢，還是要我原諒一個坐騎呢？”

    我一下子放心了，這妞，明明是在調侃我的嘛。“這話怎麼說呢？”

    “要是朋友呢，就像剛纔那樣躺我腿上唄，我也挺舒服的呢...能夠居高臨下地看著你。要是坐騎嘛，跪著跟我說話唄。”

    我想了想，站了起來，衝着她一屈膝，跪下去拜了一下，然後在她目瞪口呆之中，爬起來繼續倒在她腿上了。

    泰蘭苦笑不得地搖著頭，“你可真貪心啊！”

    “我也是跟你學的，說吧。你都猜到了什麼？”

    “我原本還真以為你是打算很沒義氣地把我排除出這場戰爭呢，可是看到你那麼費盡心思地提高我的名聲，才知道你原來還是挺有責任心的，大概只是想爲了儘量瞞住所有人才沒有告訴我的吧？”

    “嗯...是的，這件事確實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麼說，你老婆真的會帶著一支大軍來了？大概有多少人？”

    “你想想看嘛，在希歐多爾，她是蕾娜最喜歡的學生，也是全院學員的大團長，在菲尼克斯，她是杏月的女兒，在西古爾，她是羅伯特父子都很信賴的女騎士...光是這三間學院...”

    “可是，你是怎麼說服這些人的？要讓他們加入，應該有很多困難纔對啊。”

    “我並沒有說服她們，雖然我一直嘗試這麼做。你說的也非常對，他們每一家學院都有很多困難，讓他們無法直接來支援我們。所以那天晚上羅德里格斯帶來的口訊便是，要想讓他們公開地加入這場戰爭，除非我們能夠保證必勝。這也就是我最初告訴你們的...推翻騎士聯盟。只要那個聯盟不存在了，他們的困難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你現在打的這些仗，並不是爲了在戰場上擊敗對手，而是要為真正的勝利營造一個環境？”

    “不錯，這就是孫子兵法中所說的，勝者先勝而後求戰！你得明白，我們的對手是一個這麼多年以來耍過了無數種花招，欺凌過無數學院，現在又掌控著超過我們數倍兵力的敵人。況且這又是一個有區域限制的狹小戰場，無論我們積累多少次小勝，也很難在最終的決戰中徹底扭轉雙方的態勢。所以我要是沒有這些本錢的話，是不會同意打這樣一場沒有希望的戰爭的。至於你的名聲嘛，就和捧紅斯沃特的原因一樣。我要讓騎士聯盟倒下之後，那個無序的騎士世界還會因為有你和斯沃特這樣的聲名遠播的俠義騎士，不至於太過混亂。”

    “可是你呢？你沒有為自己想過什麼嗎？”

    “怎麼可能？我當然為自己想了啊。”

    “是嗎？那你為自己考慮的是什麼？”

    “很簡單，等這場仗打完了以後，你們不要再來煩我就行了！”

    奇怪的是，雖然我這句話很不客氣，可是泰蘭的臉上卻看不到一點兒的不爽。相反，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感動，充滿了慈祥...我知道這個詞不應該用在她這個歲數的女生上，可確實找不到更能體現她此時情形的詞了...她的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上了我的臉頰。

    “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很想要親你一口...”

    “呃...那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靜。”

    “我要是忍不住了該怎麼辦...”

    “你是非要逼我現在進入坐騎狀態嗎？”

    “唉，好吧，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我和斯沃特其實也在私底下商量過很多次了，雖然你跟著我們來到了這裏，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應該有目的纔對，就像斯沃特，是爲了他的國家。而我，是爲了繼承姐夫的意志。可你是爲了什麼，我們一直都沒弄明白，斯沃特甚至曾經猜測說，你是爲了喜歡吃那些蝦...”

    “那麼你現在明白了嗎？”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打斷她道。

    “我想，我剛學的一個詞可以用到你的身上：義薄雲天。”

    我再次從她的腿上離開，正色道：“這個詞我是真的當不起的！其實，我只是提出了一個推翻聯盟的口號，而且並不指望能從這個口號上得到什麼，反而是其它人，才更需要這個口號能夠轉變成現實。我的每一步幾乎都是被你們給逼出來的，這裏麵又能有什麼義氣可言？如果你真要了解我的目的，可以用另一個成語來形容：吃飽了撐的！”

    泰蘭樂呵呵地笑了兩聲，回答道：“你呀，每當我覺得你的形象高大起來了的時候，你總是會用你的辦法來指責我的錯誤。”

    ......

    入夜時，我們已經離開了那片果樹林，又向北移動了兩公里多。這才停下來...黑騎士們再度挖起坑來。他們對於此法確實是相當的嫻熟，挖一個坑其實用不了幾分鐘的。

    斯沃特派出去的斥候回來了...那個年輕人本來膚色黝黑，但見到我們時卻是一臉的蒼白，他的坐騎也渾身打顫...但當晚的溫度其實沒那麼低的。

    “到底怎麼了？”我們都圍了上去，但只有斯沃特在發問。

    “全...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不計其數...”看得出來，他努力地想要表述清楚，但確實有些困難。

    斯沃特還不死心，又問道：“你確定嗎？能看到大致的人數嗎？”

    “至少...有三四萬人以上！他們把紡錘樹都砍倒了...直接在樹裡取水...”

    斯沃特一下子坐倒在地...我明白，雖然在會議之後，他也一直在按我的計劃來指揮，但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我的判斷是錯的，因為那樣的判斷實在是太讓他心悸了。而現在的情報都說明了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尤其是對方砍倒紡錘樹的舉動，說明對方確實沒想要和我們周旋太久，而是隨時做好了摧毀我們的打算。

    “三四萬...”泰蘭也有些不淡定起來，“那就差不多有兩萬騎啊。”

    “不止的，還要加上跟在第二大隊身後的那些，另外，我不知道奧帕院長身後是不是也跟著敵人...總之，敵人的主力應該全都來了。”

    斯沃特強撐著站了起來，但他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目光詢問著我。

    而我，向他送去了一個充滿信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