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杭藍。警方應該馬上就會找他談話了。”

    金流水口氣沉凝，梅西羅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他們會說出這個名字。門外風聲輕輕，梅西羅說：“現在警方還沒到是吧？我去找杭藍問一問。”

    金流水和陳志，哪一個都不是朋友或兄弟，沒有義務給他保密。既然聽到了這個訊息，梅西羅身為隊長和杭藍最好的兄弟，不可能會對此熟視無睹。

    “梅西羅，我勸你一句，如果他真的做了這樣的事，你最好不要包庇他。”金流水凝視著梅西羅說，“我提前告訴你，是爲了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但是如果你去了……”

    “我和杭藍都在場館裏，想包庇也沒地方包庇不是。”梅西羅口吻堅定而平靜，“我去找找他問問理由，如果你們還看在我是和你們相處不錯的希望戰隊隊長的份上，希望你們能夠在警方來追查之前，不管這件事。”

    “本來也沒想管，所以纔會告訴你。”陳志開口說，“梅西羅隊長，你去吧，我雖然和你相處不多，但對你的風格還算有好感。言盡於此。”

    接下來沒什麼話好說，梅西羅抿了雙唇走出房間，只覺得心裏有些涼意。他不完全相信這兩個人的話，纔會這麼利落地走出來，但走出來後，回想起半夜聽見的動靜，梅西羅握緊了拳。

    不論如何，他都會去找杭藍打聽打聽此事。不是他疑心兄弟，但是，杭藍今天的異色，也早讓梅西羅有詢問之意。

    “梅西羅？”杭藍正在宿舍走廊上走動，仍然有著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看到梅西羅微微一怔，“我以為你去訓練場了。”

    “本來是想去，但現在改變主意了。”梅西羅往旁邊的矮凳上輕輕一坐，示意杭藍說，“剛纔我從陳志那邊帶回來一點他烘焙的咖啡豆，聽說很好喝，不如我們一起喝吧。”

    “嗯。”杭藍什麼也沒問，和梅西羅坐下來，倒了熱水衝好咖啡粉，過濾出去咖啡粉，隨後一起喝了起來。

    “杭藍，我們最初相遇的時候，還不是朋友。”梅西羅想起自己剛轉學的時候，苦笑了一下說，“和徐曉峰他們不同，我一直覺得我會和你做一輩子的好哥們兒。”

    氣氛仍然平淡，平淡中卻帶著一絲絲緊張，彷彿在座的兩個人都知道，在這裏坐的時間已經不長遠了。杭藍遠視著休息大廳裡走來走去的人，低聲說道：“我也這麼覺得。”

    “而且，雖然我和你相處只有三年時間，卻知道你是個外表冷靜，但細心又熱血的好哥們兒。”梅西羅突然轉身，緊緊把住了杭藍的肩膀，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的嘴唇有點乾涸，一股無名火從胸口裏直躥上來。“我不相信你會做犯法的事情，告訴我，杭藍，你做了什麼？”

    “我……”杭藍神色暗淡，避開梅西羅的視線，“如果可以，我確實不想當一個知法犯法的人。”

    杭藍這一承認，就相當於把一切都承認了。梅西羅感到一陣眩暈：“這不可能，我還想要和你一起走向世界盃，但……”

    “金流水他們跟你說了這件事，是麼？”杭藍反而大方起來，輕輕彈開梅西羅的手說，“一開始我的確找不到機會報復秋風他們，但是，昨天夜晚，秋風他們找到我，讓我去做客，威脅我他們會將我小時候受辱的錄影播放出去。如果我不想這麼做，就要干擾希望戰隊的比賽。”

    “什麼。”梅西羅大吃一驚，剛纔對杭藍的無名火瞬間轉化成了對秋風他們的驚訝與憎惡，“那些混賬東西真是不得了，這種條件不可能答應。杭藍，如果你告訴我，我們肯定會幫助你把他們幹翻。”

    梅西羅說這句話不是無緣由的，之前他就一直想著怎麼合理地報復秋風他們，現在只是欠了一種手段。如果杭藍被他們威脅，那梅西羅肯定會為他出頭，雖然未必是以規避不了懲罰的形式，但也不會讓杭藍白白被欺負。

    “梅西羅，你說可以幫我出頭，但是我們這些小夥子，又能夠採用什麼樣的手段去報復他們？秋風他們有社會上的關係，自己的能力也足夠強，即使報復一時，也報復不了一世。不如……”杭藍自嘲地搖了搖頭，他那灰暗的神色，讓梅西羅心裏一陣陣的難受。“當時，我是真的想殺了他們，一了百了。”

    梅西羅沒有問過杭藍秋天中學的事情，杭藍想必也不想提。在那長長一段灰暗的人生當中，他雖然熱愛足球，卻看不見日光，也看不見夢想。直到轉學到了希望中學，杭藍卻擁有了一切，這讓他的內心前所未有地活躍起來，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杭藍。

    本以為一切已經過去，沒想到，在市級比賽，乃至更高的比賽中，杭藍仍然會與那些曾經霸凌過他的人相遇。杭藍的臉上帶滿了苦澀，沒有一點大仇得報的愉快感。

    “最後你做了什麼？”梅西羅無法做到譴責杭藍，反而，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和杭藍易地而處，他一定會做和杭藍相似的事情，只不過，是直接上去揍那不要臉的二人而已。

    秋天戰隊和華盛戰隊一條心，到了這個時候也不例外。誰叫華盛戰隊的勝利最符合他們的利益。

    “我摧毀了那些錄影，騙他們喝下了我事先準備好的中藥。”杭藍的神色非常平靜。“從我到正式比賽開始，就做好了應對他們的準備。中藥是我從醫務室偷偷取的。”杭藍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這種方式讓梅西羅有些不齒，這過於陰毒。這讓他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認識杭藍。

    “杭藍，如果你跟我們說……”梅西羅閉了閉眼睛，有點說不下去，即使杭藍跟他們說了，他們又能解決什麼問題？結果，仍然是隊友之間的不信任造成了這一切。

    然而，梅西羅的神色堅定起來，他看著杭藍說：“杭藍，就是揍他們一頓，也比下藥強。這是我的真心話，你不告訴我們，一個人去犯下這類事情，那就是做好進監獄的準備了。揍他們一頓還有迴旋時機，你下藥，那就是讓我們隊伍必然會缺一個人，甚至連決賽都進不了。”

    “秋風他們即使被治好，身體也不會再適合長時間在足球場上跑步。”杭藍聳聳肩，說，“我本來就是做好這種準備纔去的，雖然很抱歉，但是……我也沒其他的辦法。”

    杭藍不惜拋棄隊友和隊伍也要報復秋風他們，讓梅西羅大感吃驚，他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梅西羅，杭藍？你們在說什麼？”

    這時，一隊球員走了過來，驚奇地看著兩個人。劉萬超開玩笑道：“難道你們在約會？”但開玩笑開到一半，希望戰隊所有人都沉默下來，感受到了這壓抑的氣氛。

    阿寧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自己聽他說吧。”梅西羅咬牙看了一眼杭藍。

    杭藍先是默不作聲，接著吸了口氣剛想說些什麼，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已經走了過來，對著杭藍說：“你是杭藍對吧，我們有事要找你。”

    “警察？為什麼要找杭藍？”劉萬超衝上來想要抓住杭藍，劉晗朝也緊跟其後。但梅西羅一揮手，制止了他們。杭藍嘆了口氣，沒再看自己的隊友們一眼，起身，隨穿警服的人走了，剩下其他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杭藍就這麼走了？”所有人的心中只有這一句話，這時，李金羽突然出現在一行人旁邊。李金羽臉色冷漠地看了一眼所有人，隨手拉了沉默不動的梅西羅，“梅西羅，來我的辦公室。別在這裏傻站著了，該忙什麼忙什麼，一會兒警察還有可能找你們審訊。”

    “李教練，杭藍他被警察抓走了，到底是……”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只有平時機靈的劉萬超反應了過來，怔怔看了眼杭藍的方向，“難道說，杭藍就是那個下藥的兇手？給秋風那兩個人下藥的人？”

    一瞬間，在場都沉默了下來，接著，李金羽趁這份沉默的空隙，把梅西羅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梅西羅，喝口茶，冷靜一下。”

    按照平時的常規，梅西羅本以為自己要被訓斥了，閉上眼睛等李金羽罵。現在他心裏還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頭一次，梅西羅感到自己如此脆弱，不是面對接下來的困難，而是面對自己的兄弟所遇到的難題，他竟然一點忙都幫不上。

    但是，李金羽的語氣卻很和緩，彷彿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像慈父一樣溫和地對梅西羅說話。

    梅西羅察覺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溼潤，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喃喃道：“教練，非常抱歉，剛纔我對杭藍那樣……如果我能夠幫助他，他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梅西羅，杭藍是一個比較極端的孩子，並不是你勸他，他就能夠走出自己的心結的。犯下這樣的罪行，就應該得到懲罰。他所下的中藥調和劑我看過了，有一定縮骨功效，是任何一個運動選手都不能碰的東西。”

    李金羽摸了摸梅西羅的頭，梅西羅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仍然帶著難掩的苦澀：“我總算明白柳洪·志他們說的話了。這個社會，乃至人，真的很殘酷。”

    “怎麼，這個世界殘酷，你就要跟著它一起殘酷麼？再說，你現在很大的問題，是沒有能力，沒有屬於自己的社會關係，這纔是真的要去規避的。”李金羽平靜地說，“你和杭藍是好朋友，現在遇了這麼一劫，我也為你們感到感傷。只是……梅西羅，我這話說的可能有些殘酷，但你不要忘記，你的兄弟，不止這一個。”